第三十七章 暴风雨前夕
马蹄声还未散去,府内,卫兵一把揭过城外地图,把临时准备的关内分布图铺在桌上,御灵关的布局与一般城池略有点不同,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外城向里沿了数里,占地甚广,西门靠着一个峭壁,城墙往外便可清晰看见,占着天险的优势,而主城门靠近戈壁滩,前方除了一些小山坡外,一览无余,北门和南门靠山,易守难攻。
卫兵瞄了眼剩下的几个人道,“西门地势险峻,不易攻,如今城中可调动的士兵仅有八千不到,周翰你带一千人在西门设防,花美男你带两千人在南门设防,魏熊你跟老刘一起在北门,领兵两千,我带领剩下的士兵守正门,无论北蛮打的什么鬼主意,一定要给我死守到青礞把大部队带来。”
“是。”
众人目光执起锋芒。
“百姓的安危就拜托各位了。”
也许其他人不明白,但卫兵和傅灵渊心里却微微理清,此次攻城来的太过奇怪,如此引起两国边塞之战不是明智之举,从柳陆的口中,北蛮一定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如果说不好,拓跋修可能会举全部兵力攻打一面城池,目前北蛮人数不明,如果他们出现在西门,只带了一千人的周翰将十分危险,不过他们若要去西门一定会经过南门,这么大的动静,守在南门的傅灵渊一定可以发现,及时援助西门,现在只能赌一把,赌拓跋修不会绕道去西门,而且戍守边关近十年,跟拓跋修这小子也是交过手的,依他的心性一定不会舍近取远。
“当地百姓立即就地征兵,编成小股部队轮流守城。”
“让当地富豪立刻上交粮食,开放府门,将外城进来没地方容身的人安排在个个富豪府中,老弱妇幼优先。”
“城中有人闹事,或者哄抢东西者,一律抓起来扔到前线。”
“所有官员一律坚守前线,不得擅自离守。”
“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御灵关。”
……
一条条命令临近黄昏一道道颁布下去,没有任何犹豫。
这些命令能否坚持到青礞回来,一旦北蛮军队抢在援军到来之前,聚集大部队猛攻,到时候孤城封闭,生路何在?
傅灵渊站在街道上看着只是片刻便满目苍夷的的街道,一路上檐下都睡满了百姓,身体蜷缩着勾成一团,将头紧紧的埋在自己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那北蛮弯刀的伤害,风迎着孩子梦中的呓语和老人衰弱的呻吟,交织而成,仿佛唱一曲乱世劫难的哀凉,衰颓败落。
人间悲痛是少不了的,但多少不定事情情况也不一定,为什么世界这么的悲伤?把人心口压得紧紧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几滴雨水落下,打在她身上,无情地扣打阴暗的泥土,远见几颗枯树,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雨没有再落到她身上,在四周划开一个圆,背后一人打伞沉默靠近,她没有回头却知道是谁来了,那男子一路都跟着她,在暗处不接近也不说话,傅灵渊也不理他,让他跟着到处跑,把后背亮给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严格意义上,他们相识不过一日,就连姓甚名谁也丝毫不知,却总是莫名的相信他。
边塞的夜晚与白日温差相别很大,再加上冷雨突然袭来,屋檐下抱成团的身躯再蜷缩一分,分外的……悲凉,夹杂低低的抽泣声,就在今天白日,他们还有自己的家,还有亲人守在一旁,也许是父母在孩子耳边轻声低语哄入梦乡,也许是夜晚河边相会的情侣低吟互诉衷情,婉转温柔碎一夜星光,谁会想到死亡会离的那么静,来的这么快,可怜忘川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沉默中傅灵渊抬腿就走,融进黑暗消失在碎碎细雨中,没了身影,没过多久,那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中,拉着一车不知从那里的来的衣物棉被,替檐下的百姓盖上,轻声安慰抽泣的孩子,一遍又一遍。
当她为了百姓去努力时,青油伞再次为她遮住袭来的雨水。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也伤。”持着描花青伞的人,眼里宛若藏了一壶寂静死水,古波未动。
“原意可非如此。”傅灵渊道,手上最后一见衣服蹑手蹑脚盖在沉睡的祖孙两人身上,“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些百姓本应平安喜乐,何故要遭受此大难,丢了性命。”她道,伸手接了滴雨水,啪嗒在掌心炸开花,黑暗下,阵阵腥气。
下的是天上雨,落的是人间血。
“乱世之中,就这是命,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
“命由己造,我从不信佛。”傅灵渊回头瞥了眼说话颇有神棍气质的某人,她可是正宗的科学主义者,但她也没有宗教歧视,之不过这哥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信佛的人,说起话来到像是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的佛中人。
他极其嫌弃的瞥了眼傅灵渊道,“我也不信佛。”
“……”
“人可有善恶之分?”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道,开口便是无上大道理,明明不信佛,嘴边时刻挂着佛语,有人将佛藏在心中,有人将佛挂在嘴上,那他就是夹缝中晃荡的人。
“战场上杀人算恶吗?”蓦然问。
“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毫无诚信”。傅灵渊蔑视整天装佛的人,目光突然深远,透过死寂般的夜空看向另外一个世界道,“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任何人都是罪恶的。”
夜风中,男子看着背影忽而有些压抑沉重的人,依旧平淡,浓妆淡墨中两道身影似镌刻进黑夜为背景的画中。
突然一个穿着邋遢的老头从角落里晃荡出来,一手拿着把扇子,一手执着酒壶,看起来疯疯癫癫嘴里不知讲这什么含糊不清没一会就晃到二人面前,拿着酒对着傅灵渊晃了晃,打了个嗝,一股浓重的酒气正面喷到傅灵渊身上。
疯老头朝着傅灵渊不好意思笑了笑,再看向一边淡然的男子,瞧了好会,似没瞧清,凑到男子面前,眉头一松一蹙,随后又笑了笑,喝了口酒对着他点了点又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复晃到傅灵渊面前,神经兮兮的瞄了眼周围小声说到:“你也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嘿嘿。”疯老头笑道,“我跟你讲,前几天有个楞头小子非说他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谁信呢,小兄弟你说是吧?”
傅灵渊没有理会,疯老头也不在意,自己碎碎语,“那东西有什么好的,什么神器,我看那那东西就是一邪物,觊觎它的人啊都会被诅咒,你看那什么二流子的柳郡守不就翘辫子了,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命格奇特,说不定就是有缘之人,怎么小兄弟你想不想要?我可听那些人说知之得天下,自己做个皇帝当当滋味一定不错。”
“现在城里不准喝酒,也不准散布这些慌乱人心的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便转身离开,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后面疯老头跳脚,对着两个离开的背影叫嚣,“你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懂得尊老爱幼的道理吗,不信拉倒,我可听说那东西就在御灵关地底下,你们不乐意去找,小老头......还是喝酒吧,嘿嘿。”
疯老头灌了酒,大笑离开,“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你们不信,我自己去寻宝,哈哈……”
一片刻的闹剧,谁也没有在意
一路上气氛安静,傅灵渊稍微巡视了南门,对兵队部署做了点调整,准备回去休息片刻,发现身后的人一直跟着她。
“排兵布阵倒是不错。”
“咦?”傅灵渊眨了眨有些疲累的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是在夸她吗?不会吧,什么时候转性子了,也会夸人。
“我只说实话。”
“……”
看来她是不会指望这位大神能够夸她几句了,不过话说回来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位大神姓甚名谁,手肘戳了戳他道,“哎,哥们,你是这里的人?”
“不是。”
“游玩至此?”再问突然有点好奇那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可以滋养出这么个不信佛却满口佛语的怪胎。
“不是。”男子突然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看了许久才开口,“为寻人而来。”
“寻人?”傅灵渊有些不信,这世上哪有这般寻人的,非但不着急还去赌坊,如今还有心思跟着她到处瞎转悠。
“你要找的是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男子回首,清雅如月的眼里闪着流光,平淡的看着傅灵渊,却让她感觉到一丝郑重,一字一句宛若发誓,“我这一生要守护的人。”
被忽然的正紧惊的一愣,气氛微妙的尴尬,傅灵渊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又不是对她说的,自己激动个啥,笑的没心没肺,“那你找到了你要守护的人了吗?男的女的?你情人?”
“没有。”男子道,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那平淡的回答里面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又听得他说,“亦或是有。”含了丝诡异。
他再打量了一眼某人,“都不是。”
都不是……
她脑海里自动脑补浮现出人妖的样子,身体一阵恶寒,当然她不会傻到开口去问,以免遭受人身攻击。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正跨出一步,忽听他随意的问,“那老头的话你信吗。”
“耶?”她一愣,转身对着问的随意的某人。
“那东西。”风拂过男子的脸庞,带起为束起来的墨发挡住眼睛,黑夜下瞧不清眼里的微光,破碎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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