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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真切


  这树林更清晰了,我真切的在山上。

  脚踩在泥泞路上,砾石硌得人生疼。

  从侧方看去,这山上长满了荒草,随风四处摇摆。

  老歪脖子树上的树皮蔫了吧唧的,老太婆脸似长满皱纹。

  上面用刀上下各刻了道痕,划了印,十字架分开,给这树判了死刑似。

  可它反倒赌气般长得粗壮,比我以前见的树都要粗,要三四个人合着才能抱住。

  我脑子里有些嗡嗡的,想不起。

  为啥来了这荒山上,是来干啥的?

  我瞥了一眼这风水走势,人在山上,看不完全。

  只看见这地方出水口不大,像是倒悬着的瓶子,上面长长的,下面反倒只留了个小口。

  谁要在这地方下葬了,他下辈子的福分倒是不少。

  我一回身看去,走近了粗壮的歪脖子树,手摩挲着上面的刀痕,触感是很真切的。

  有些凹陷进去,又带着点树皮的粗糙。

  只是这一摸,手上却没残留渣滓。

  我朦胧中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我脑子在冒烟,迷迷糊糊喝高了似得。

  没把这点不对劲往深了想,只是舔了舔嘴巴。

  又往前走着,我把这歪脖子树过了,就看见前方七八米的地方,有个凹下去的窝穴。

  这地方适合葬人纳。

  死了埋在这准错不了太离谱。

  可我一晃神有纳闷了,没看龙脉,我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像是上辈子在这山上转过千八百遍似得,有些令人诧异。

  这地方沿着歪脖子树是往下的。

  像是个陂,我说七八米是直线距离,要真看起来的话,老狗一扑腾都能冲过去。

  我在这斜面上,直愣愣地迈步往下走,偏偏我身子还很稳。

  只是醉酒似得飘忽,让我没太意识到走得稳,只是往下沉了两步。

  一扑腾居然就到了这窝穴上面趴着。

  这泥土凉的像是冻了快冰,我趴在上面被石头咯着。

  一根针往我胸口不断地刺扎似,我手摸着这个窝穴附近。

  这地方地形太乱了,我不知道它附近的泥土松散不。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躺下来,用手摁一摁。

  我就知道死人躺在里面,会不会被松的泥土塌陷下去。

  泄了气,窝穴就成了杀地。

  那这可是害人的事儿,这会意识虽然模糊。

  可我知道不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不是没时间,我都能爬起来把我罗家祖训倒背如流。

  脑子里一有这想法,我身体直坠下去,深陷了几米。

  像是被挖了个大洞。

  我依稀记得这是挖给死人来放棺材的,那我在这里睡着干嘛来着?

  按土。

  我脑子里小人绕柱走了几百圈,才想起来。

  这才命令双手朝我身体附近摁了过去。

  怎么摁怎么瓷实。

  没有一点松散的虚土,我心里挺乐呵。

  这事儿成了,可也想不起是啥事儿。

  我张嘴打算喊人,一抬头朝深坑上面看过去。

  一个人,一张脸,一个诡异地笑容,一双麻木地瞳孔,还有一把锋利的斧头。

  这男人一伸手,斧头就挥了起来。

  他冲着我的脸就砍了过来。

  还没等他砍到呢,我就吃痛了起来。

  像是脸被人砍成了八块,每一块都流着鲜血勃动。

  我身体每一块细胞都痛了起来,大声地冲着我嚷嚷。

  浑身血液沸腾,烧开了似得冒泡颤动。

  这把斧头像是慢了百倍,它一点点地冲着我的脸砍过来。

  我心里把这一辈子短暂的人生都过了一遍,痛苦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脑子受着快要溢出来的惶恐和不安。

  耳旁斧头刮过来引起的风声渐渐的大了。

  我心跳越来越快,忽的一下炸开。

  斧头也劈砍到了我脸上,一瞬间连疼痛感都失去了。

  我只想哭,因为我死了。

  可当我绝望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正在席梦思床上躺着。

  我伸手一摸,软的像我养的黄鼠狼。

  汗水已经把我浑身打的湿透了,额头豆大得汗珠一滴滴的流下来。

  我身体大字的躺在床上,麻木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足足这么发愣了两分钟,才渐渐明白了。

  我活着,刚刚是个噩梦。

  魂像是还回来了,我渐渐地清醒了。

  天还黑着快一半,只是有点朦胧的模糊亮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还没有到该醒的点,可我却不敢睡了。

  我手扶着床,渐渐地靠在了墙上,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

  罗家就我一根独苗,在外面出生入死。

  世代祖宗也没让我失望,每次都在梦里颇为照顾我。

  再想想讨死狗下的死咒,“一见斧头流脑浆。”

  冷冰冰地就在我耳旁一遍遍的响起。

  我手划上我的肌肤,摸着温热的胸腔,感受着我跳动的心脏。

  又一次确认了我还活着。

  我忽然喘起了粗气,因为紧张。

  赵宅的麻烦没解决,李旺被镇在了纸人里,也只是半身子埋土。

  我要是想活着,就得先把赵宝瓶埋了。

  闭上眼睛,我在脑子里用手抓着刚刚的梦,它就像是快破云朵。

  我越用手抓,留到的残余越少。

  最终就手上沾了一星半点。

  粗的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歪脖子树,还有斧头。

  脑子都快被我用烂了,也想不起来剩下还有什么。

  晚上的梦就像是消耗品,越用越少。

  我不敢想了,生怕一点都没了,那我命也就活到头了。

  却也不敢再睡,就这么痴痴地守着黑。

  我像是被老天爷熬着的鹰,眼一睁就挺到了天明。

  外面刘宅的下人敲门呢,很有分寸。

  只听“砰砰砰”,三声脆响。

  不惊扰也不聒噪。

  下人踏实的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道:“罗先生,起来吃饭了。”

  倒像是我小时候老爸喊我吃饭的模样,只是就没这么温柔了,扯着耳朵往外拽也是常有的事儿。

  我本来也就没脱衣裤,翻身就起来了。

  这主院的房门拉开,一看这下人脸还很熟悉,像是我见过的模样。

  我一从门里走出来,这下人双腿一屈就给我下跪。

  下人长的比我还要大几岁,从来没见过这事儿我脑子里都嗡嗡的响,耳根子涨红了。

  我一伸手托向了这下人的双膝,把手将他扶住了。

  “哪当得起这大礼?”我声音都颤道。

  下人带着哭腔说道:“刘老爷子说昨晚闹了祟,是罗先生救的我,还让我睡在了屋里,为此差点在桥上出了事儿,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您。”

  “快起来,快起来!”我双手颤抖着,把下人扶了起来。

  下人红了眼眶,一双眸里闪着泪花。

  我心里不知如何是好,可还是强行镇了镇精神说道:“没啥大事,昨晚你就是力竭晕过去了,我顺手扶你去床上了,没那么玄乎。”

  “在桥上出事,那是我得罪了人。”

  我说话宽慰着他,这下人小女儿心性,碎碎念跟我叙了一会。

  没有任何不耐烦,我又把这行当里面很多话,换成了浅薄让外人也能听懂的话,跟他说了一堆。

  下人这才感恩戴德,不再哭啼,只是还想给我下跪拜谢。

  我受不起拦了下来。

  下人领着我去找了个盥洗室。

  我洗漱了一番,刷了牙洗了脸,这才让他引着,一步步去了刘宅的食堂。

  刘宅这食堂很宽敞。

  白墙上刷着个“民以食为天。”

  又没有宽敞到落俗的地步,纯檀木的食堂显得大而恢弘。

  这个吃饭的地方,虽然很大,可实际上落到吃饭的地。

  也就是两张上好梨木做成的木桌。

  像是黄金又刷了一层黄漆,色浓的像是假木头。

  凳子又很矮。

  下人让我坐下,说人很快就到了。

  我在这凳子上坐下,一靠近看着梨木,就不一样了。

  色浓又稠,像是浆似得。

  我伸手在这上面一摸,很有实感,像是摸老树般粗糙,却又能滑过去。

  这触感一摸就上瘾,手都忍不住搭在这梨桌上。

  “嗒嗒嗒……”脚步声由远到近。

  下人将何断耳引了进来,他脸色低沉。

  昨晚多亏了他的纸人,我们才能活下来。

  可何断耳的气质却更生人勿进,坐在凳子上,像夜晚看见黑幡插在荒坟上,看一眼就瘆得慌。

  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我深知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心里自然难受。

  只是不知道何断耳还能不能恢复。

  又是一阵脚步声。

  徐文申也走了进来。

  刘老爷子龙腾虎步地走进来,不太满意地瞥了一眼四周,骂骂咧咧地怼道:“什么破烂地方,大屁股拉个鸟屎,除了厕所,我都没见过这么修的。”

  “这次你就见到了。”刘载物笑呵呵地走进来,也不恼怒。

  刘老爷子鼻子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初九,今天有什么计划?”刘载物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我。

  他脸上有些褶皱,眼角也有很浓重的鱼尾纹。

  之所以显得童颜鹤发,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一双眸子看向我,都像是荒地里手电筒打过来。

  我很老实地说道:“先去给赵宝瓶下葬。”

  刘载物是认识赵宝瓶的,这事情也是因他而起,所以他点点头,又嘱咐道:“小心点。”

  “初九。”脚步声渐近,薛小雅的声音柔软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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