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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诗人


雷一鸣坐进了汽车里,非常的恐慌。

虞家兄妹的感情,和平常人家的兄妹不同,他不知道虞碧英从虞天佐那里得知了多少内情,反正他与虞天佐忽然开战,虞碧英总不会处之泰然、不闻不问。她问了虞天佐什么?虞天佐又回答了什么?他推想不出。虞碧英不是个不谙男女之事的小姑娘,虞天佐急了眼,也许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而且,虞碧英又怎么会认识了林子枫?

当然,她交游广阔,认识任何人都不稀奇,她是可以认识林子枫的。那么她和林子枫的关系发展到了何种程度?自己和林子枫之间的恩恩怨怨,她知不知道?

张嘉田可是一直和林子枫有联系的,提起林子枫,一口一个“老林”,还挺亲热。

雷一鸣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乱如麻,不能再想了。

从意租界的俱乐部回了家,他不说话,不睡觉,单是沉着脸坐着,直坐到了天明时分,他才倒在床上,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像是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便决定去见见林子枫——依着他的意思,他是万分的不想再见这个人,可是不见不行。他要探探那个人的底,如果林子枫对于那件事是一无所知,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林子枫不是隐士,所以雷一鸣一找就把他找到了。林子枫平时以在北平的时间居多,还是中秋节时,他忽然觉得家中寂静凄凉,这才来到了天津暂住。雷一鸣查明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坐在电话旁,他皱着眉头,非常的不想打这个电话——当然,他是条能屈能伸的好汉,电话再难打,总比下跪磕头容易,可事情又不是这样的简单,对着张嘉田,他可以不要脸,对着林子枫,他含冤带恨,不活吃了他就不错了,哪里还能主动的向他搭讪?

守着电话,他先是皱眉头,皱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翻了个白眼。他眼睛大,黑眼珠也大,滴溜溜的一翻,瞧着格外醒目精彩。翻过了这个白眼之后,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还是抄起了话筒,接通了林公馆的电话。

隔着电话机与电话线,林子枫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冷冷淡淡的没有感情:“您好。”

雷一鸣从鼻子里哼出了两道凉气,原本也想对他以好言好语相待,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自己变了腔调:“子枫!”

他这一声“子枫”,介于呼唤与呵斥之间,怎么听都是来者不善。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所以紧紧闭了嘴,不肯再开口。

他沉默,林子枫也沉默,两人各自对着话筒喘气。雷一鸣极力的镇定了情绪,因那林子枫始终是一言不发,故而最后还是他又发了话:“你最近常在天津吗?”

“不常在。”

“我这几次见嘉田,都没听他提起过你,还以为你一直是在北平。”

“最近是在天津。”

“那一夜看见你和虞碧英在一起,我很惊讶。”

“是的,我很少去那种地方消遣。”

“我不是说那个。”

“那您说的是什么?”

“你不要对我装傻!你什么时候还认识了虞碧英?”

“我这半年加入了一个诗社,虞小姐也是这诗社里的成员,只是她这一年一直不大露面,上个月她回了北平,到诗社中闲坐,我们才相识了。”

“她为什么要认识你?”

“虞小姐说她很欣赏我的现代诗。”

“放你娘的屁!你不是写得一团糟吗?”

“近来也有了一点长进。”

“胡说八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您所打的是我家里的电话,我现在自然是在家里。”

“好,你不要走,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这话,雷一鸣摔了话筒,一颗心气得怦怦乱跳,喉咙也开始做痒,忍不住要咳嗽起来。对待林子枫,他实在是无法施用怀柔政策——对待张嘉田,他是真有愧,他是真对不起那小子,可对待林子枫,他是一千一万个问心无愧。无论如何,他没有亏待过林子枫。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他也无心穿戴,抓起一件薄呢子上衣披了上,迈步就往外走。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在林公馆门外下了汽车。林公馆是一座白色的二层小楼,里面跑出来一名仆人,陪着笑打开了院门。他晃着膀子撞开仆人,一路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而在他进入公馆客厅里时,林子枫弯着腰,正将一瓶鲜花放往茶几上放。抬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雷一鸣,他直起身,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竟是看他看得呆了。

雷一鸣和他对峙片刻,末了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见了我,话都不会说一句了?”

林子枫轻声问道:“头发怎么白了?”

雷一鸣怒道:“我老婆死了,你不知道?”

林子枫微微的拧起了眉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他:“你为叶春好白头?”

“春好死了,你满意了吧?”

林子枫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是轻而惊疑的:“我早已和她没有任何联系了。她的死活,都与我无关。只是你——”

“我怎么了?我添了几根白头发,你看着新鲜?看着解恨?”

他气势汹汹,每一句话都像放炮似的,也没个逻辑和道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扭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不是来找林子枫吵架的,可一见了林子枫这个人,他就非得发一阵脾气才痛快。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手触之处一片温热,是他又在低低的发烧。把手一甩抬起头,他又去瞪林子枫。

林子枫也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他的头上,一直不曾移开过。雷一鸣正要压下脾气和他说话,忽见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见了鬼似的,心中便立时又涌出一股子邪火。随手抄起一只靠枕,他劈头就扔向了林子枫。

林子枫被靠枕打了一下,倒是不疼不痒。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他像是回过了神来,低声说道:“没想到,你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雷一鸣抬了腿,把脚架在了茶几上,身体往沙发里一窝:“情深?我当然情深!别说春好,我对你们哪个不是讲感情的?可你们哪个又是对得起我的?”

林子枫移动目光,去看茶几上那瓶鲜花。细长的白瓷花瓶,瓶身上还留着几滴水珠,瓶口伸出碧绿的花茎,新鲜笔挺,昂着大朵的百合花,高一朵低一朵,绽放一朵含苞一朵,错落着,有点乱,因为他本不懂插花的艺术,是临时抱佛脚。

清净洁白的百合花旁,是雷一鸣的两只脚,脚上皮鞋崭新锃亮,可毕竟是落过地走过路的,所以薄薄的蒙了尘。这两样放在一起,从美的角度来讲,真是太不调和了,可是不调和到了一定的程度,反倒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艺术,就故意的要这样别扭着,要人从那别扭古怪中看出什么深意来。

林子枫凝望了许久,末了,他自认为已经掌握了那深意,便转向雷一鸣,问道:“你是为了虞碧英而来的吗?”

雷一鸣答道:“没错。她跟我好过一阵子。”

林子枫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说道:“可是,这也与我无关。”

雷一鸣觉出自己是把话说乱了,可他一见了林子枫就气得发昏,没法子不乱。林子枫看花,他也跟着去看花,对着那一瓶鲜花喘了会儿气,他认为自己能够平静发言了,这才转向林子枫,问道:“你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问话之时,他紧盯着林子枫,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林子枫倒是很坦然:“在诗社里认识的。”

“她还写诗?”

她不大写,但是她会朗诵,诗社里有一些人,拿她当个明星看待。”

“你不好好做你的官,没事写什么诗?你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林子枫以着非常老实和客观的态度向他承认:“我是写得不大好。”

雷一鸣到了现在,没从林子枫的言谈中找出任何破绽,便没话找话的继续往下聊:“给我看看。”

林子枫略一犹豫,随即起身走出了客厅。不出片刻,他回了来,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子。把那册子送到了雷一鸣面前,他说道:“实在是不大好。”

雷一鸣接过册子,一翻翻到中间一页,就见雪白的纸张上面,印着漆黑的小字,题目是“秋夜之寂寞”,再往下看,写得乃是:

烛影摇红夜,

摇碎了这秋夜的寂寞。

寂寞的花啊,

也在这秋夜中凋零了。

雷一鸣读完了这么四句诗,完全摸不清头脑,抬头看了林子枫一眼,他点评道:“这都是那帮年轻学生们爱写的歪诗,他们国文底子不好,又要写诗,就只能写成这个样子。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林子枫笑了一下:“我的国文底子也不好。”

“写公文不是写得挺不错的吗?”

“那种东西,千篇一律,也不要什么功夫。”

雷一鸣把册子合上,将话题兜了回来:“你是作湿还是作干,我都懒得管。我是见你和虞碧英混在一起了,才想过来见你一面。虞碧英那人不错,虽然是滥情了点,心地是好的,我若不是和她哥哥开了战,也不会和她分开。现在想着,都觉得怪对不住她的。你要是转了性,愿意找个女人结婚了,你就好好的对待她,你真要是亏待了她,她饶不了你,她哥哥也得扒了你一层皮。”

“你误会了,我和虞小姐,并不是恋爱的关系。”

“不是恋爱的关系,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回家,挎着膀子往俱乐部里钻?”

“虞小姐那天喝了些酒,所以举止有点出格。我那一夜无非是做个陪客,如你所说,虞小姐这人确实不坏,她请我陪她到俱乐部坐一坐,我是不便拒绝的。”

雷一鸣狐疑的看着他,要看看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忽然向着林子枫的方向歪了歪身,他问道:“虞碧英在你面前,有没有提起过我?”

林子枫摇摇头:“没有。”

雷一鸣做了个怅然的表情:“哦……”

脸上怅然,心中暗喜。据他观察,林子枫对于“那件事”,当真是一无所知。这也正常,那场交易简直就是一桩丑闻,丑闻一旦爆发出来,其中的双方都不光彩,自己这一方是不必提了,虞天佐当然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色迷心窍,被自己骗走了一百万元。

“既然是这样……”他把两只脚放了下来:“那我算是白来了一趟。你继续做你的诗吧,我走了。”

说完这话,他起了身,而林子枫坐着没动,直等他迈步将要走了,才低声说道:“看到你的头发,我心中很是难过。若是胜男还在,不知道她对你这白发,会有何等感想。”

雷一鸣回头看他:“你嘴上口口声声说胜男,可你心里想的真是胜男吗?你不要和我兜圈子耍花样,我要是连你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当初当督理的人就是你不是我了!之前的事情,我也懒得再提,往后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和装神弄鬼了。”

林子枫听了他这一番话,不急不恼,反倒是笑了笑:“是。”

然后他抬了头,注视了雷一鸣:“我看你气色不大好,请你保重身体。”

“我的气色有什么不好的?我好得很!”

他这话不假,他现在“靥生红晕”,气色确实是好,甚至好得过分了,脸上几乎是有病态的霞光。林子枫不同他争辩,单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他,目光不止是沉静了,简直是沉痛。

“我记得,你今年要办四十整寿。”林子枫凝视着他,忽然换了话题。

雷一鸣听他说了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惊讶之余,又有一点感慨:“不办了,要过生日,哪年都能过。”

林子枫站了起来,也说:“是的,哪年都能过。明年如何?”

“明年再说。”

“你若是办生日的话,大概是要让张军长出面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他又不是我亲儿子,我又不是他老太爷,我办生日,他出面做什么?”

“会有我的帖子吗?”

“到时再说!”

林子枫不再多说了,静静的送他出门。他这一方是一味的柔软,雷一鸣那一方——虽然是带着雷霆之怒来的——自然也就再硬不起来。雷一鸣出门上了汽车,心里倒有些纳罕,觉得林子枫今天是特别的——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林子枫的态度,想了又想,想出了一个词来:宽宏大量。

可这个词又不甚确切,自己又不是戴罪之人,用得着他林子枫宽宏大量?

把林子枫暂且抛到一旁不管,他又想起了虞碧英。虞家的人都是带有危险性的,铲除一个是一个。虞天佐远在千里之外,他奈何他不得,那就先从近处下手吧!

雷一鸣非常轻松的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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