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醉酒
这酒楼晚上看着灯火通明想必其中有奥妙之处，就连在大白天也是热闹非凡好不气派！看上去就不是什么随便吃吃喝喝的地方，这一趟林沐可有些心疼自己有都没有的荷包……
其实仔细看来，还真的并不像是什么不正经人去的场所，更何况昨晚林沐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门面。酒楼有数层高，白天与昨晚深夜不同的是，此时二楼的临街露台上正有舞女在表演。
从街中看上去并不能直接望见舞女的整个身影，只能隐约地看见舞女的披帛随着楼里传出的悠扬声乐在空中飞舞盘旋，格外地撩人。
“花大人今儿可是带了贵客来我寻春楼了？这位是……”
刚一进寻春楼，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大门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花纹透雕屏风，遮盖着的是后面嘈杂的喧闹，从声音来听就能猜到这后面必定热闹非凡。随后，林沐只见一团紫衣从屏风后走来，面前出现一位美女。
林沐打眼一瞧这女子脸上带着艳而不俗的妆容，身着淡紫色长衣，臂窝处自然垂着一条闪着金光的丝质披帛，声音与她带来的香气一样诱人……
既然人家笑面迎人还问了，就没有不回的道理，林沐答：“在下姓林，字端则。”
来者用扇子遮住嘴唇一笑，也应道：“那就是林公子林大人了。”
花冶看都没看这女子一眼，双眼注视着林沐，低声道：“方才见沐沐仰着头的要瞧瞧二楼露台上的舞女，不如我们就去二楼那间？”
林沐大惊失色道：“我不……我没有……”
花冶哈哈一笑：“我知道沐沐并不是为了瞧瞧那舞女……不过要是沐沐真的被那舞女勾去了魂儿，我可要伤心呢……”
“诶呀，我连人家姑娘的脸都没看清，好好好，就去那间吧。”林沐也闹不清花冶这是什么脾气，怎么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那两位大人就随我来吧。”方才的女子一直在旁边静待两人的话说完，待结果一出，拂袖间立马带人上了楼。
林沐见花冶又伸出手来要扶着自己，正了正色，也随花冶走去，女子带着林沐与花冶从透雕屏风旁边的楼梯直接上了楼。
林沐直至二楼才看得见楼中下部分的全部景象，从外面看来，寻春楼不过是个挺气派但是神秘的普通酒楼，进了内部才能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林沐只需要去二楼的雅间，向下看去，有一群舞女正在一楼的台子上翩翩起舞，脚边上客人们赏的金子银子票子能堆成一座小山。混杂在人流中的小厮弯着腰不停地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碎银，陪酒的女子们拿着镂金的锦扇掩面笑得像朵花似的。向上看去，数条似火的红绡在楼中纵横交错，点缀了楼中无数平凡的灵魂，也点燃了这里的纸醉金迷。
这是人间仙境。
女人领着林沐与花冶在二楼走着，随后在一面帘子前停下，转身对林沐与花冶两人道：“方才两位大人看见有人跳舞的就是这间雅间了，我估摸着是碧云姑娘了。”将帘子一挑：“请吧。”
“苏蓉，让她出去。”林沐身后的花冶突然一句话把林沐吓个激灵。苏蓉？是这位老板娘？
苏蓉明显疑惑了一刻问道：“大人不是来看姑娘的？”
“别让我们看见她。”林沐发觉花冶似乎是用一种极其憎恶的表情在说着话……难道他与这位碧云姑娘有什么……？
大人们发话了，苏蓉也不敢说什么。
林沐能听见苏蓉进去后轻声地对着一个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从雅间中带出一位掩着面的蓝衣姑娘，对着花冶道了句问候就走了。
“走吧。”拽起林沐的袖子，挑帘入室。
落座在雅间的软席上，林沐才想起来问花冶：“刚刚的女子叫苏蓉？苏蓉，可也是花族的灵士？”
花冶刚为林沐倒了一杯茶，随口答：“沐沐对他也有兴趣？”
嗯？
“不不，我只是随口……嗯？什么叫也？”林沐发现他总是搞不懂花冶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这样看来，苏蓉应该是这楼里的老板娘了。
“无妨，沐沐从昨夜开始就未吃过什么了吧，先点些菜。”
林沐见花冶并未再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也就随便点了些东西，这次林沐有意点了些以前林端则常吃的东西，如果自己再对这些东西有排斥的情况……这也是一条线索。
端起一杯茶，林沐的好奇心驱使着自己问道：“刚才花冶你提起了离人婆？”
“确实，此事有蹊跷。”
“说来听听？”林沐是诚心想在草木城中找份营生，刚才也听离人婆亲口说过自己的小徒弟不见了，如果能向离人婆求教一二，自己的未来不就算是有着落了？
花冶在林沐对面的榻上懒洋洋的半躺着，听了林沐有意打听，娓娓道来。
“离人婆……没人知道她以前叫什么，她是在约摸着二十年前来到草木泽的，刚来时见过她的人说她看起来就是三十有几的年纪，起初……”花冶拿起果盘里的一颗红苹果，蹭了蹭，咬了一大口继续说：“起初也不知她是怎么混进草木城的，有人问她叫什么，她说自己叫离人玉，嗯……离人玉。”
“那离人婆来到草木泽没有什么师傅？”
“说来奇怪，自她之前从未有人研究过灵印这种东西。”
这对林沐来说还真是新鲜事：“你是说，这灵印秘术是离人婆的独创？”
“正是如此，从前住在草木城中的杂修过的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日子，离人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方子，不仅能暂时改变杂修们灵印的颜色，还能做些形状上的改变。”
杂修们从来不被那些正统灵修当人看，而这些盘踞一方活在最底层的人掌握了这种奇方妙药，就等于是拿到了一张出城生活的通行证。有的杂修有些过人的本事，有的运货运些珍奇草药，有的经商干些鼓捣票子的买卖。草木城里的杂修就是这样从外人口中的乌合之众，俨然成了群英荟萃。
从前是里面的人想出去，如今是里面的人想进来。如果是以前是瞧不起，那现在，就是变了味的掺了些嫉妒。
林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难怪离人婆受人尊敬。”
“还不止是这样，也有些正统的灵修来找离人婆要改灵印的形状，有些富家公子小姐的灵印长在脸上碍了容貌，就来找离人……”
“大人们打扰了……”有人半掀了帘子，轻声细语的冒出一句话来。这是菜送到了。
花冶话说了一半，扔了苹果核，冲着帘子的方向嗯了一声。只见一列蓝衣侍女缓缓进入雅间，领头的侍女将菜肴一道道放在两榻中间的桌上，随后又缓缓地带着一队人又退了出去。这些女子身形轻盈，像是一片云一样辗转悠扬。
林沐注意到的是，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遮着一层薄纱，这是因为刚才花冶的要求？不许女子漏出面容？
真是个怪人。
“沐沐别看了，想吃什么就动啊，别忘了……”花冶嘿嘿一笑：“这可是沐沐你请我的。”
林沐也乖乖听话，拿起筷子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道红烧狮子头，一个一个的肉球圆滚滚的晶莹剔透，刚出锅的菜肴热气腾腾的好不诱人，林沐用筷子在肉球上轻轻一划，托起一块放入嘴中……
“呕……”花冶一脸惊慌地看着林沐当场吐了出来，直接翻过桌子到林沐一侧，一边抚顺林沐的背一边问：“有这么难吃？”
“不……不是，我可能……呕……”
不管我怎么样……花冶你能不能先不要看着我这样吐了！
“花冶，我可能……只能吃素了……你把那个拿来……”花冶向林沐指着的方向看去，在桌子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放了一盘白馒头。
馒头也没想到，在这样一桌佳肴上自己居然被翻了牌子。
“还有那个，我试试看……”林沐指着馒头旁的一盘清水白菜，认真地说道：“那几盘看起来可以……”
林沐指着的几道菜不只是素菜能形容的了，是根本连半点油腥都没有。
花冶也看出来了，看了一圈桌子上的菜道：“我去让他们把这一桌带鱼肉荤腥的都撤了吧。”
林沐还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嘴边的残渣，听到花冶这句忙道：“可是花冶你不也是要吃的吗？留着你吃就好了，我……就这几个素的就好。”
“既然是沐沐请客，那沐沐吃什么，我自然就吃什么。”
不等林沐多说，花冶直接叫了人进来要把这些个荤的撤走，进来受命的小厮也大吃一惊，怕是得罪了大人主人怪罪下来自己要遭殃，有人连忙叫来苏蓉。
一阵脚步声传来，看来这是又把人家老板娘招来了。不出林沐所料，来的人果然是苏蓉。
“花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后厨那帮混账做了什么不合您胃口了？”笑脸陪着，好话说着，林沐甚至都怀疑寻春楼里的人是不是都有一副笑面人皮。
“只是林公子不吃荤的，撤了而已。”
听到既然不是自身的原因就好，苏蓉转向一群跟着他进来收拾的小厮，漏出愠色道：“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花大人说的？还不手脚利索点把这些倒了胃口的东西收拾了？”
苏蓉又立马换上一副笑容说：“那就不打扰两位大人的了。”赶了几个小厮就条帘子出去。
“花冶……”好好一顿饭闹出来这么一出，让林沐怪不好意思的，但是……
“你说这菜撤了……还收钱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沐沐你……”
花冶是真的没忍住，扶着额头笑了一阵，又镇定下来说：“沐沐想给钱就给。不想的话，苏蓉的话可不算话。”
嗯？还能吃顿霸王餐？林沐一听还有这好事，顿时两眼放光问：“真的？”
“嗯……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羞愧是羞愧，气势不能输：“你也不用笑，我现在是身无分文自然要省着点花了，但是你放心，我说要请客，不会差了你的……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这一通闹够了，两人也重新落坐下来，聊起刚刚没说完的话题。
“那沐沐还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不破了些什么禁忌的我一定说，再说了，不能让沐沐这一顿饭钱白花了。”花冶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好看的不像话。
这更加印证了林沐觉得泽主生活讲究的猜想，是个讲究人！连找男宠的品质都如此高！
“那你觉得，离人婆找我所为何事？”
“这个嘛……就要沐沐你自己去一探究竟了。”花冶像是仔细想了想，说道：“对了，这几日泽中事务繁忙，我也没法常伴沐沐左右了，既然人家也邀请了，不如就去离人婆那里找些乐子吧，我跟随从说过，只要沐沐想来，宫里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那就多谢了。”这两日自己与花冶算是熟人了，可是人家这么没理由的帮衬自己，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至于钱嘛……先欠着……先欠着……
花冶突然正色，愣了好一会，启唇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我心甘情愿。”
林沐已经习惯了花冶时而发生的神经质，心道这大男人的小情绪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变化多端……气氛怪尴尬的……不如……林沐也不知道自己那根线被花冶带歪了，许是为了把这段对话继续下去，说道：“花冶你说过，这寻春楼里有个什么世间独一家的好酒，不如我们要一壶来尝尝？”
“好啊，有人陪着喝酒还不好，来人！”花冶面容大悦，又向帘子外嚷了一声，又是一位身着蓝衣并戴着面纱的侍女迈着小碎步走来，又领了命出去了。
再回来时，侍女的手里托着一壶两杯，轻轻放到桌上。
酒香就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把整个雅间都熏醉了。
林沐仔细看了看这一套杯具，想来也是价格不菲，唉！先欠着就欠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酒叫什么来着？”
“无名。”
“啊对对对，无名酒……嗯？无名酒？”
“正是未取名的意思。说来也好笑。”
“怎么个好笑法？”林沐现在好怕这个神秘的男人勾起自己的好奇心，花冶总能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跟着他的思路走。
而自己这里也是奇怪，明明能察觉到花冶身上的危险，自己可从来都没觉得什么不适。
“林沐还记得我们住的宫殿吗？还记得叫什么吗？”
“无名？这无名酒跟无名宫有什么关系。”
“传说泽主有个倾心之人，苦求不得，辗转反侧，来到泽中不久就为爱慕之人盖了这座宫殿，想的是有一人迎娶佳人，以佳人之名为殿名。”花冶夹起一颗花生米在嘴里慢慢碾着，继续道：“可是泽主心里不痛快啊，不痛快的时候就到处闲逛，有一日就逛到了寻春楼，偶然间就尝到了这没有名字的酒，酒酣正浓，随口说出‘无名酒醉无名宫，无名能言我心忧。’这么句话来……”
“之后这酒和这宫殿就再也没有名字了。一是泽主说了之后哪里有人敢取名字，二是……再没有更好的故事能配得上寻春楼的佳酿了。”
林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泽主与这位伊人的来龙去脉，不过，这确实是个好故事。”
再没有更好的故事能配得上这酒了，即使是寻春楼老板拍的这个马屁。
“沐沐听了好故事，是不是该尝尝这好酒了？”不等林沐推脱，花冶端起酒杯与酒壶就给林沐倒了一杯，无名酒从壶嘴缓缓流下，绵柔澄清的液体晶莹剔透，看来确实是好酒。
花冶自然也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好与林沐对饮，自己也端起一杯，说：“来，这第一杯就敬沐沐与我的相遇，一见如故。”
“恭敬不如从命。”一杯烈酒入口，林沐眯起眼睛咂舌道：“好辣！林苇从来没……”
虽然后半句是嘟囔出来的，花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嗯？林什么？”
“奥……是我们林家的人可能不常饮这种酒……但是确实味道独特。”
花冶也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为自己和林沐添上酒，端起杯子道：“第二杯就敬我草木泽与木族未来的情谊，地久天长。”
“第三杯敬泽主，治城有方。”
“第四杯，敬我与沐沐相遇。”
嗯？
“第五杯，敬泽主，早日抱得佳人归。”
“花冶……我第一次喝酒，有点……”
“第六杯，敬你我情谊，地久天长！”
“等等……这个是不是敬过好多次了，有点……”
……
“第十杯！地久天……”
“噗通……”
林端则这辈子都没碰过酒，经过与花冶几次推杯换盏下来，林沐的脑子还是没能战胜烈酒的猛烈攻袭。第十杯下腹，林沐猛的向前一扑，花冶手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扶住了林沐纤细的腰身。任凭林沐鼻间带着绵热酒香的气息扑在花冶的脸上，痒痒的。
不比心痒。
花冶楼了林沐，看了一眼一桌没怎么动过的“满素全席”，这一顿从晌午吃到了傍晚，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了烛火在轻轻摇曳，像是怕吵醒了刚睡过去的人儿。
花冶对着周围的空气说了一句：“苏蓉。”
“属下在。”不知苏蓉在此处站了多久。
“找到了吗。”
“属下无能，但是已经有探子发现是被土金二族掌门夺去了。”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花冶伸手一边顺着林沐鬓间散落的发丝，一边与苏蓉交谈着，从鬓间，到眉心那一片灵印上，既欣赏，又虔诚。
花冶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人，说道：“这几天我要去探探他们的底，你派人跟着他，要是有什么闪失……”
“属下明白！”
秋风拂栏杆，酒醉梦愁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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