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街头重逢

“桌游？”余浩面色一凛，忽然惊声道：“是麟州总兵诸葛大人送给钦差大人的那件东西？”

陈平呵呵一笑，眼神立刻转向屏风这边，口中淡淡道：“不是一件东西，桌游乃是统称，包括各种各样稀奇好玩的游戏……”

花蕊娘在心头暗笑了一下，看来陈平的感觉和她一样。没想到顺手送给诸葛总兵的这份人情，竟然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桌游的名声，就连书院的学生都已经有所耳闻，倒是为她省去了不少难题。

“难道陈兄，你家掌柜做的便是这桌游的生意？”余浩立刻搓了搓手，脸上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连声道：“那可真要见识一下……”

“那还用说，你我一见如故，为兄自然不会吝啬。”陈平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爽快的应道：“咱们的桌游馆虽然还在筹建，但我在我家掌柜的面前很能说得上几句话。等到哪天空了……”

直到天色黑尽，花蕊娘一行才出了酒楼往回走。幸好如今已经取消宵禁，那余浩实在是个话唠，听说陈平的主家经营着桌游馆的生意，便一直唠唠叨叨问个没完。花蕊娘在屏风后面坐得昏昏欲睡，不禁暗呼后悔，早知陈平如此善于与人攀谈，她就该先行回去留他一人处理便是。

陈平紧走几步上来与花蕊娘并行，打着酒嗝道：“掌柜的真是好算计，没想到这么轻轻松松就办成了。那余浩虽然是个读书人，倒还肯低了身段与人交结。”

“读书人又怎么了？我瞧你这脑袋就灵活得很，半点不比读书人差。”花蕊娘与他玩笑了一句，又道：“你也知道要进白鹿书院求学不易，所以这书院里的学生大多来头非富即贵，要不就是专心苦读的用功人。那些出身权贵之家的，只怕个个身上都有一股子倨傲气，你就这么贸贸然上去与人套近乎拉关系，肯定是不行的。”

“那……”陈平愣了一下，脑袋似乎没转过弯来：“掌柜的怎么知道这个余浩肯一请就来？”

“这个么，”花蕊娘微微一笑，轻声道：“察言观色，从白鹿书院走出来的其他学生，大多穿着绸缎衣衫，有些还有书童伺候。而余浩身上的衣裳虽然洁净，却是青布衫子。还有，你看这余浩虽然性子热情，可明显与其他学子之间有几分格格不入。由此不难推断，在这一帮学子里面，他的出身家境不如旁人。但他却不以为忤，从书院里面出来，一路都在和旁人打招呼，说明这个人极爱与人来往。这样豁达乐观的人，身上自然难有酸腐气，我便断定，此人单纯外向，应该容易结交。”

陈平听得满脸赞叹，忽然神色一变，锁起眉头又道：“掌柜的既然说他与旁人格格不入，那这文会寄托于他一人身上，恐怕……”

“无妨，十七八岁的读书郎最是喜好新鲜事物，况且有了诸葛总兵向钦差送礼在前。书院的那些学生一旦听说，必然会因为好奇而前来一观一二。所以与余浩结交，不过是起个穿针引线的作用，并不指望他本身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花蕊娘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夜空叹了口气：“再说，你我初到府城人微力薄，这短时间之内上哪儿去结识有名望的文士才子？不过是权衡之策，只但愿能收到奇效。”

花蕊娘忽然想起宗少城，又从他想到柯宁君，以及柯宁君给的那封名帖……便微微摇了摇头，大步向前走去了。

虎丘山这边十分僻静，入了夜街道上更是难得见着一个行人。彩玉紧紧跟在花蕊娘身后，陈平和李远才一左一右将她二人护在中间，丝毫不敢放松。

从虎丘山街道的尽头往右拐，过了前面的石桥就是毓秀大街。毓秀大街上灯火通明，虽然入了夜，却仍是热闹非凡。花蕊娘扭头左右看了两眼满面疲色的李远才和彩玉，便笑着提议道：“听说毓秀街上有夜市摊，咱们去看看有什么小吃寻点填肚子。”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哒哒的马蹄响，一匹骏马从石桥的另一边飞奔而来，自她们几人身旁一掠而过。花蕊娘只觉眼前一花，还未醒过神来，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停住，一个清亮的女声自马背上传来：“蕊娘？”

“柯……宁君？”花蕊娘连忙伸手揉了揉眼，见确是柯宁君，便不由得在心内惊讶道：在大街上策马狂奔的女子恐怕天底下就她一个，这位柯大小姐真真是非同一般……

柯宁君身着一套火红色的劲装，头发用簪子在脑后整整齐齐的挽成一个髻，身上再无其他装饰，显得整个人越发的英气利落。她立刻翻身下了马，扯着缰绳走到花蕊娘面前，惊喜道：“你住这附近？可真是巧了，我今日才回到府城，在这儿就碰上了你，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

可不是有缘……花蕊娘暗自苦笑了一下，刚要开口，柯宁君便拉起她的手热情道：“你怎么大晚上还在街上行走？这麟州城里可没那么安宁，你吃过饭了没？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花蕊娘心头的那点小疙瘩顿时被她的热情化得无影无踪，见她独自一人，花蕊娘不禁奇道：“还说我，你身旁那些人呢？既是才回来，怎么独自一个人骑马就回来了？”

“这说来话长，”柯宁君一手牵着缰绳，拉着花蕊娘就往石桥上走，满脸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先回了家，我娘正好在我家园子里请人吃酒，那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就自个儿出来逛逛。本来我是打算去素月坊看杂耍，哪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你。正好，前面毓秀街上有一家德香楼，他们家的羊肉最有滋味儿……”

花蕊娘越发的惊奇：“素月坊？可是听曲的瓦子？”

“就是瓦子，那有什么？”柯宁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不过是看看杂耍，赏赏胡璇。我跟你说，所有人告诉你去不得的地方，那必定都是极好的去处……”

两人正说得有趣，柯宁君忽然神色一变，停住脚步咬紧嘴唇使劲跺了跺脚，窘道：“今儿怕是不行了，蕊娘你住哪一处？罢了，改天你来寻我就是，我得走了。”

说罢柯宁君便松开挽着花蕊娘的手，急急翻身跨上马背，调转马头一扬鞭子，只不过眨眼的时间，那火红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花蕊娘茫然的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往毓秀大街上看去，只见那灯火最通明之处，一匹棕色的矮脚小马正向着这边缓缓行来。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着白袍书生模样的少年，他一手挽着缰绳，另外一只手上还摇着一柄扇子，显得好不滑稽。毓秀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行人几乎都是肩挨着肩、脚碰着脚。这少年也不催马急行，遇到有行人经过，他还主动勒住缰绳停下来让别人半步。

花蕊娘一头雾水，竟然愣在石桥上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少年穿过人群走到近前，便收了扇子，用一个极其斯文优雅的姿势下了马。待到站稳，他又冲着花蕊娘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才直起身来道：“请问这位小姐，方才那位穿红衣服的姑娘，是往哪一处去了？”

“什么，红衣服的姑娘，我不知道……”柯宁君一见了这人拔腿就跑，花蕊娘不清楚他的来路，自然不敢冒险相告。偏偏对方又是这般斯文有礼，她一时便有了些踌躇。

少年用扇子在手心敲打了两下，偏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莞尔道：“圣人言，君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生方才明明看见小姐与那姑娘相谈甚欢，小姐却矢口否认，难道是将小生当成了坏人匪类不成？”

花蕊娘不禁失笑，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一位陌生男子，又迅速板起脸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我哄你做什么。你这人好生的奇怪，人家都说不知道了，你还咄咄相逼，难道不知道圣人还有言，君子不可强人所难？”

许是觉得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当街教训，少年的面上顿时有了几分窘色。花蕊娘见他衣着虽然淡雅，浑身上下却无一处不透着精致；再想起李远才曾经说过，柯宁君在麟州城里素有“恶名”，最是喜欢出手教训纨绔子弟。她吃不准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担心方才那两句话惹得他恼怒，便对着彩玉等人示意了一下，错身避过这少年就准备往前走。

“小姐教训得是，小生失礼了，向小姐赔罪。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姐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这少年忽然转过身来又冲着她行了个大礼，把花蕊娘唬了一大跳，心道宗少城已是个异数，没想到还有柯宁君，还有面前这少年……

这少年滔滔不绝的背完一大段圣人之言，便向着花蕊娘供了供手：“小姐既然不愿相告，小生这就自己寻去了。多有唐突，多有唐突。”

花蕊娘愣愣的看着这少年用一个优雅无比的姿势上了马，又极其温柔的在马臀上轻轻一拍，小马才不情不愿的抬起蹄子，向着石桥另一头缓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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