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陌路亲戚

“你们……上集去呐？”花广文往她们俩怀里抱着的纸包看了两眼，就有些讪讪地说道。

他这是没话找话说了，自己两个明明是在往家赶……花蕊娘轻轻“嗯”了一声，也懒得与他纠正。花广文垂了一下眼皮，又冲着她俩点了个头，便越过她们往村外去了。

看见花广文走得远了，花云娘才回过头来，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呸”了一声。

花蕊娘若有似无地摇了个头，牵起花云娘往村子里面走了去。

每次碰见花广文，他都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摸样。看来花家大房与何家的这门亲事，怕是悬了。

按照常理来说，花广文的遭遇应该是值得人同情的，可是仔细想想，何家在这件事情上面，也说不出什么错处。

趋炎附势，自私势力，原本就是人之常情。

就拿花云娘的遭遇来说，花庆余和秦氏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娶亲，竟然打算将侄女卖给他人做妾。而花广文明明应该是知情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不也选择了沉默？从这一点来看，他与何家，与花庆余夫妇，又有什么区别？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在没有触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或许还有那么几分温情可言。一旦涉及到切身相关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会退一步而求自保吧？

虽说都没什么对与错的区分，可是站在情感的角度上来讲，花蕊娘原本是对花广文有所期待的。正所谓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花庆余和秦氏，花蕊娘一开始就没对他们抱什么希望，所以不会有心理上的落差。反而是花广文，却真真是叫她冷了心。

花蕊娘暗自叹了口气，远远地看见了自家的篱笆墙，就牵着花云娘往前紧走了几步。

“姐，二姐……”

花玉朗正趴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看见花蕊娘她们两个进了院子，立刻扔了树枝欢快地迎了过来。拉着花蕊娘的手，就叽叽喳喳地开始问镇子上的见闻。

厉思良平日要去学堂，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同龄的小孩子，花蕊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将包子拿出来，叫他去洗了手来吃。

“蕊娘，云娘……”商姨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伸手就将花云娘紧紧拉住，声音有些怪怪的。

花蕊娘奇怪地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姨娘，发生什么事儿了？”花云娘也发现了商姨娘的异样，眼睛里面立刻就现了急色：“是不是大伯和大伯娘他们来欺负你了？”

“没事儿，”商姨娘连忙摇头，又吸了吸鼻子，才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花蕊娘道：“咋样？东西都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花蕊娘将怀里的钱袋掏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卖了一百四十文。”

“那可太好了……”商姨娘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微微绽开了笑容。

花云娘连忙将买的包子捧了过来献宝，商姨娘拗不过，便拿起一个来轻轻咬了一口，又递还给她，温声笑着让她吃。

看见这一幕，花蕊娘轻轻别过头去。想了想，便与她们打了声招呼，从菜园子里走下去，往吴婆婆家院子这边来。

吴婆婆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花蕊娘进来，就将手上的玉米粒远远的撒开，又哄着鸡群往那边去。自己直起身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着花蕊娘迎了过来。

“蕊娘上集回来了？咋样？”

“都卖出去了，得了一百四十文钱，”花蕊娘强打起精神，冲着吴婆婆咧了咧牙。

我就说你是个能干的，等过些日子你姨娘寻了绣活，你们这日子也不用愁了。吴婆婆欢喜地笑了笑，走过来拉了她的手道：“你婶子晚上包馄饨呢，待会儿就在婆婆家吃饭，去把朗哥儿他们几个也叫过来。”

“不了婆婆，姨娘已经弄了晚饭。”花蕊娘连忙摇了摇手，庄户人家难得吃一次肉，她们几个要是过来，起码就要分上一小半去。虽说吴婆婆一家待她们真诚，但过日子可是细水长流，花蕊娘已经知晓了肉价昂贵，便不愿意再过多的与她们添麻烦。

而且这些天，她们吃的小菜都是吴婆婆送过来的。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花蕊娘琢磨了几天便动了心思，这才过来寻吴婆婆商量。

“婆婆，我们屋子后头那块空地，能开出来不？”

“咋了？你想开地做啥？”吴婆婆正要拉着她往屋子里走，闻言立刻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道。

花蕊娘笑了笑，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庄户人家都是自给自足，她们既然住在了村子里，吃食上全靠采买也不大现实。若是能开一块菜地出来，这上头就不用愁了。

“能是能，”吴婆婆沉思了一下，便接口道：“就是这会儿过了时节，要开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这样……”花蕊娘稍微有些失望，仍是微笑着道：“那就等明年开春吧，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麻烦厉大叔帮手。”

“行，到时候让你厉大叔帮你们把地开出来，至于菜籽什么的你们也不用管，咱家都有现成的。”吴婆婆大咧咧地挥了一下手：“种菜也不是啥劳累活，你们跟着学一段时间，自己肯定也能侍弄。”

“那就谢谢婆婆了，”得了吴婆婆的保票，花蕊娘欢喜得拉起她的袖子摇了摇，笑得眉眼都是弯弯的。

吴婆婆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想了想又皱了眉头：“下回你们别再自己上集去了，要么叫上你姨娘，要不等着你厉大叔卖菜的时候一块儿去。”

“恩？为什么？”花蕊娘收了笑意，意外地看向吴婆婆。

“来回十好几里路，就你们两个小女娃子，她这心可够大的……”吴婆婆明显满腔的火气，见花蕊娘盯着她看，又稍微平了平气，对着她挤了个笑容。

花蕊娘心思微微一动，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是不是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没，倒是我说了她两句……”吴婆婆说漏了嘴，面上立刻有了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摇头道：“唉……你姨娘这人不成器，你们这个家，说是让她当着，可还连你个小女娃都不如。”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刚回来的时候见到商姨娘是那副摸样。吴婆婆说话可没有赵氏那么客气，商姨娘怕是觉得受委屈了。

这倒也不能全怪她，她一个小妾出身的，从来就是看惯了别人的脸色。一向只会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过活，陡然之间要让她变得多么硬气，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可不好对吴婆婆说，花蕊娘暗暗地转着心思。这个家也幸好还有商姨娘在，若是只有她们几个孩子，只怕又要是另外一番光景。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门板突然被人一把拍开，厉思良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奶，我渴死了……”厉思良张着嘴就喊，看见花蕊娘在，面上就有了些不好意思，接着叫了一声：“蕊娘也在呢，今儿你们去卖东西了没？”

花蕊娘回过身来和他打了招呼，又把今天去集上卖络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厉思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又称赞了她几句，趁着说话的空隙连忙钻进灶间里去，灌了两大瓢水才出来，蹲在院坎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啥时候也跟明章那娃子学得猴急猴急的，”吴婆婆笑着往他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把，又跟花蕊娘打了个招呼，转回厢房里去了。

“思良哥，怎么累成这样了？”花蕊娘见他满额头的汗珠，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厉思良擦了一把额头，转过脸来为难地看着花蕊娘。又抬眼往屋子里瞅了瞅，才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跟我奶说，今天夫子罚我们了。”

“噗哧，”花蕊娘忍不住就笑了一声，见厉思良一脸窘色地看着自己，连忙忍了笑容道：“为啥罚你们？是不是打手心来着？”

“不是……”厉思良让她笑得一脸通红，好容易才正了神色道：“就是让我们举着石头在院子里转圈，可把我给累坏了。”

花蕊娘想像到那场景，立刻嘻嘻地笑出了声。

“咳……”厉思良面上有些挂不住，故意板着脸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笑，都是让广文给害的。看他明天去了学堂，不挨收拾才怪。”

花广文？花蕊娘眼珠子转了转，便接着问道：“是不是广文哥没去学堂，夫子生气就把你们给罚了。”

“可不是，你说广文不去上学关我们啥事，夫子倒好，说啥……”厉思良愤愤地说着，想了想又转过头来：“你咋知道广文没去学堂？”

“我们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见他了。”花蕊娘微微垂了眼，片刻重新抬了起来：“思良哥，学堂里的束脩，一年是多少银子？”

“一年三两银，不光是束脩，还有笔墨，那些都贵得死人……”吴婆婆家不是什么富户，厉思良也忍不住皱了眉头。见花蕊娘一脸的沉思，他又直起身子，眼睛亮亮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明年就下场考试，到时候一定争取中个秀才。”

“秀才算啥？我家阿良一定能挣个举人老爷回来。”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厉思良眼睛一亮，立刻从院坎上站了起来：“我三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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