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深夜拿人

花蕊娘急急忙忙赶到了奇巧坊，陈平领着七八个伙计举着火把站在院子里。钟管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缚在工匠们平时做活的一根木桩子上，正中间的空地上停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的箱子已经被人揭开了盖儿，露出里面零零碎碎的玉石琉璃等物。

“掌柜的，”陈平走上前来向着花蕊娘施了个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正准备往外运，被我逮了个现行，没见着何记首饰铺的人，怕是有些不好办。”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别忘了咱们手上还有一张收据条子。”花蕊娘微微一笑，瞥眼看向犹如丧家之犬的钟管事。钟管事一对上她的目光，先是愣了愣，接着怒目而视：“姓花的，你这是干啥？我是犯了啥……”

守在他旁边的那人忽然甩手抽了他一巴掌，硬生生将他没说完的话打了回去，恶狠狠的呵斥道：“敢这么跟掌柜的说话，你给我老实点。”

那人是花蕊娘白日里才提拔起来的一名新管事，在东家面前正是表现的时候，这一巴掌下去可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钟管事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齿的扭头看向他：“少在老子面前逞威风，我可是贺掌柜的人，你们敢……”

“哦？有什么不敢？”花蕊娘似笑非笑的走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有些皱皱巴巴的字据，展开了伸到他面前。借着火把的光亮，钟管事把那字据看了个清清楚楚，登时表情一变，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字据是他偷卖废料给何记首饰铺所签下的收条，上面手印姓名样样都有。见无法抵赖，钟管事登时泄了气，面无人色的看向花蕊娘，声音也颤抖了：“掌柜的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求掌柜的饶过这一次……”

“掌柜的，可不能轻饶了他。”陈平走到花蕊娘身后，左右看了几眼，担忧的说道：“要是放过这一次，往后这坊里可就要翻天了。”

花蕊娘面色凝重地点了个头，想了一会儿，便朗声吩咐道：“来人，先把这吃里扒外的恶贼拖下去关起来，等到天亮拿去见官。”

“姓花的，你敢，我跟贺掌柜连着亲，我可是他亲亲的侄女婿，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要是敢……”听到要将自己送官，钟管事连求饶也顾不上了，扯着喉咙就破口大骂起来。花蕊娘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便挥了挥手，叫几个伙计解了绳索，把他押到仓库去看守。

“掌柜的，”陈平落后一步，急忙道：“真要送官？只怕贺掌柜那边不好交代……”

“那依你的意思呢？”花蕊娘转过头看向他，见他沉默不语，便厉声道：“你也晓得，若是这一次轻饶了他，往后这坊里的人只会越发肆无忌惮。”

陈平眼里有了一时愧色，垂首道：“是我办事不力，辜负了掌柜的所托，请掌柜的责罚。”

“责罚你有何用？”花蕊娘轻轻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该立威的时候，不能手软，去吧，先带下去关押起来，叫人仔细看着，别出了什么漏子，天一亮就往衙门送。贺掌柜那边，我自会去向他交代。”

陈平应了一声，便带人将钟管事拖了下去，钟管事一边被推搡着往仓库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喊叫着。花蕊娘伸手按了按眉心，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远才颠颠的跑到花蕊娘面前，冲她手上那张字据努了努嘴，得意道：“掌柜的，小的办事儿还成吧？折腾了大半宿，这事儿总算落心了，您该回去歇着。”

“少不了你的好处，”花蕊娘仔细的将那张字据叠好收回袖子里，微笑着道：“不回家了，就在这儿歇吧，天亮我得亲自跟着去。一扯上衙门就有些不大好办，可这事儿不能私了，唉。”

李远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立即欠身道：“有什么难办的，要不小的再跑一趟，去问宗大少爷求张名帖，明儿往衙门一递，还怕他们不给这个面子？”

一提起宗少城，花蕊娘心头又是一沉，强撑着笑容摆了摆手，扔下一头雾水的李远才转身就要往内院走。

刚迈出两步，花蕊娘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声音十分熟悉，她心头一颤，立刻扭头瞧过去。

厅堂通往院子的进口处站着一人，在火把的映照下，只见那人发髻已全部散乱，湿漉漉的头发一绺一绺垂打下来，显得极为狼狈。

竟然是宗少城……花蕊娘吃了一惊，连忙挥手示意一脸警惕的伙计们退下，走上前去急急忙忙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会儿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宗少城两片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一滴血珠子就冒了出来。花蕊娘举手想要替他揩拭，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有所不妥，便拉着他就往内院走：“跟我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花蕊娘拉着宗少城进了她处理公事的屋子，转身刚寻了火石点上油灯，就被宗少城从身后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让她气都喘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了？”他这么大半夜的跑过来，举动反常得令人生疑。花蕊娘抓着他的手臂挣脱出来，转身面向着他，借着灯光再一打量，不由得心头一阵惶惶不安。

宗少城身上的衣裳几乎都已经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也不知道在哪里蹭了几道血印子，又沾了些黑乎乎的泥土，一双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向花蕊娘，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的热烈和焦急。

花蕊娘鼻头顿时一酸，声音也不自觉的哽咽了：“出什么事了……”

“蕊娘，”宗少城忽然又把她拉进怀里，两条铁一般的手臂将她箍得紧紧的，声音干哑的说道：“我们走吧，什么门第，什么长房长孙，我们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

“少城，”花蕊娘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他：“你别吓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宗少城赶紧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埋着脑袋梦呓似的说道：“蕊娘，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好不好？”

花蕊娘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使劲把他往外推了推，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

她心头忽然掠过一阵不好的预感，顿了顿，才艰涩的说出口：“难道是，你祖母替你定了亲事？”

“她休想，”宗少城从喉咙里暴喝一声，忽然捏紧拳头站直了身子。见花蕊娘眼里登时盈满了泪水，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他赶紧急声分辨道：“是，不不，不是，她是想把七娘子定给我，蕊娘你放心，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发誓，决不让任何人将我们分开。”

花蕊娘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双手倏地被宗少城握在手里，她抬头盯着宗少城看了一会儿，忽然泪如雨下，竟是止也止不住。

“蕊娘……”宗少城痛苦地唤了一声，良久才道：“对不起，是我没用，老是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花蕊娘使劲摇晃着脑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告诉了宁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花蕊娘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弯了弯嘴角，泪中带笑的痴痴瞧向他：“担惊受怕算什么？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从那时候起，我就只想跟你在一起……”

“没人能分开咱们俩。”宗少城手忙脚乱的替她拭着眼泪，仿佛才清醒过来，焦急而又痛苦的说道：“蕊娘，没人能分开我们，你说的，只要我不放弃，你也不放弃，别哭，别怕。”

“那现在该怎么办？”花蕊娘泪眼朦胧地朝他喊了一句，忽然蹲下身去，两手紧紧的抱了脑袋，痛苦万分的重复道：“我们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自从接到柯宁君的信，花蕊娘的心似乎就被人狠狠揪住了，最坏的结果，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她始终还有希望，期盼着宗少城能像上一回，平平安安的度过去。

虽然她也知道，这机会有多么的渺茫。

隔在两人中间的道道沟壑，如同绑缚在身上的枷锁，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就像拉紧的琴弦，只要稍加用力，就会整个儿崩坏掉。

花蕊娘现在就如同崩坏的琴弦，整个人六神无主，宗少城再说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进去。满心满脑想着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他要同别的女子定亲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花蕊娘伸手紧紧捂住胸口，只觉胸腔里一阵一阵抽疼。泪水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宗少城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走上去一把将她拖起来，眉毛和眼睛都拧成了一团：“怎么哭成这样？我不是还好端端的在这儿。你听我说，我祖母是想替我说亲，我知道她的手段，我没有法子，我知道太过莽撞了些，可我也只能这样。”

宗少城快速的把他如何在黄老夫人面前装傻，如何与宗老夫人冲撞，最后如何当着她二人的面喊出那句话，一股脑全部说了一遍。花蕊娘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止了眼泪，最后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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