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商姨娘的考虑

田玉娘的信写得极为简短，除了问候的话语之外，只说她与孔家三郎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八月中，中秋节的前一天。若到时候花蕊娘得空，请她前去陪伴小住两日。田玉娘还隐隐约约的暗示道，这是李氏的意思。

花蕊娘看罢信，将信上的内容与家人说了一遍，便垂了手轻笑道：“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说长也短，等玉儿姐嫁到李家集，离咱们就近了呢。”

商姨娘被勾起了心事，面色一时有些黯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道：“玉娘没说她娘咋样了？这会儿安安心心的操办婚事，那些糟心的事，也该丢开了吧？”

“管她呢，舅母和舅父的事，轮不着咱们来操心。”花蕊娘摇了摇头，将信收拣叠好，转头看向商姨娘笑道：“姨娘，能吃饭了不？我都饿坏了。”

“我这就摆桌，”商姨娘刚一转身，脚步就稍稍顿了一下，眼里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按住，转身往灶间里头去了。

饭桌上，花蕊娘少不得又要过问几句花玉朗在学堂的情况，姐弟三个一边说着话，一会儿就将饭菜消灭了一大半。商姨娘却锁着眉头，只用筷子挑着米粒往嘴里送，一副心事重重的摸样。

“……马三他们几个想捉弄婉柔，就从前院的树上逮了两只油剌子虫，结果婉柔压根不怕，用竹枝挑了往他们几个衣裳上面丢，吓得他们哭爹喊娘，还惊动了夫子……”

花玉朗说到高兴处，便举起筷子，学着李菀柔的动作往空处划了一下。花蕊娘和花云娘听得有趣儿，都跟着吃吃的笑了起来。

“蕊娘，玉娘成亲你是怎么打算的？咱们送点啥？”商姨娘突然开了口，直直的问向花蕊娘。花蕊娘突然听她提起这个，便思付了一下，轻声答道：“除了绸缎料子，等我得了空，让陈平去找家好点儿的首饰铺子，打几件精巧些的头面。太贵重的礼咱们也送不起，总之尽到这份心意。还有礼钱，我打算私底下给玉儿姐一份，就算做姨娘你给她压箱添妆……”

商姨娘的眉头稍稍舒展，点着头道：“这份礼就算放在县城也够瞧了，两家是那么近的亲戚，送少了惹人闲话，就依着你打算的，我看也算周到了。”

花蕊娘心中一动，立刻抬起眼梢看着商姨娘，轻声提醒道：“姨娘，我这是看在玉儿姐的份上。”

“我知道，”商姨娘不自在的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为难道：“那……玉娘不是让你到时候去陪她住两天？这边作坊啥时候能弄完？你看到时候能不能腾出空来……”

花蕊娘摇了摇头，打断她道：“我不准备去，礼送到就行，玉儿姐能体谅的。到时候等她嫁过来，我再去孔家看她就是。”

“这咋行？”商姨娘一下着了急，将筷子按在桌上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们亲的舅家，你大伯家是指望不上了……你舅父原来是做得绝了点，可后来也没起啥坏心不是……”

“姨娘，”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也搁了筷子，盯着她正色道：“你知道我是咋想的，这人心，一回就看透了，可没有落难的时候吃了人家闭门羹，等到日子好过一点，人家瞧你没那么不顺眼了，又上杆子去巴结的道理。”

“姐说的有道理，”花云娘跟着用力的点了点头，插嘴道：“舅父当初都不认咱们，咱们干嘛还跟他来往。什么亲戚不亲戚，就算不认，咱们也没见得过不下去。”

“你知道啥？”商姨娘眼里闪过一抹恼色，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向着花蕊娘讪讪的劝道：“他们再咋样，那也是至亲，到哪一天也没有不认的道理。再说过年的时候，你舅母不还使人送了年礼来？她有这份心，也算是服软了，难道还跟长辈较劲不成？”

“我怎么不知道？”花云娘对商姨娘全无怕惧，立刻顶撞道：“舅母那是服软？她那是过意不去，上回她和舅父那么闹，要不是姐去劝，恐怕连命都没了。再说，去年她还帮着外人来算计咱们家不是？照我看，不来往还好，要是真的走动起来，说不定哪天她又要端着舅母的架子，上咱们家来指手画脚……”

“云娘，”商姨娘脸色一白，面上竟有了十分的怒意。她性子一向温和，对孩子也几乎没有训斥的时候，此时一着恼，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气得嘴唇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花蕊娘看在眼里，心里已是有了几分清明。商姨娘对田玉娘的亲事这么上心，又费心使力的劝自己趁此机会与舅家亲近，只怕是因为听到了赵氏说的那些话，在这心里埋了根刺……

只不过，若是自家没本事，就算是和田家恢复了来往又如何？难道像田勤年那样，亲妹子尸骨未寒，便将外甥外甥女拒之门外的人，还能指望着他替花云娘寻一门好亲不成？

花蕊娘若有似无的摇了下头，又顾忌着花云娘和花玉朗在旁，不好当着她们的面儿将这道理向商姨娘仔细分说。正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就听到院外有人叩门，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姨太太，小侄进来啦。”

竟是宗少城的声音，娘三个齐齐欣喜的转过头来。只有花玉朗皱了皱眉，用筷子敲击着桌面，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怎么又来了……”

不等院内的人应答，宗少城径自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见她们还捧着饭碗坐在桌上，先是一愣，继而长揖到底，朗声笑道：“给姨太太问好。”

“好，好，”商姨娘连忙丢了碗筷迎上去，眼里的欢喜之色藏也藏不住：“少城来了，吃过饭了没？快坐，我给你拿碗筷去。”

“我吃过饭来的，”宗少城彬彬有礼的回了一句，眼珠子却一直往花蕊娘这边瞅着。花云娘瞧见他的小动作，便禁不住掩口噗嗤笑了一声。

花蕊娘脸面一热，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也不敢往他身上看，心里却在暗暗琢磨着他来的目的。

要说是为了看望她，她才不信。别看宗少城在她面前一派厚脸皮无耻劲儿，在长辈跟前却是中规中矩。尤其是上回他亲口对商姨娘将心事和盘托出，先就心虚了几分，如今见了自己的家人，他更是拘束的很。

当下寒暄落座，商姨娘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吃过饭，径自去取了一套碗筷出来，又挑拣着像样的菜色只管往他碗里夹。宗少城推拒不过，只得老老实实的捧起碗，苦着一张脸吃了起来。

一碗米饭吃完，宗少城竟是噎得脖子都有些红了，商姨娘还要夺了他的碗去盛饭，吓得他连忙站起身来，又是摆手又是作揖的劝阻。

花家姐弟几个已经吃饱喝足，都围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宗少城，似是围观一样极其新鲜的事物。见他出糗，花云娘更是咧开嘴，毫不掩饰的嘻笑了起来。

花蕊娘见他不似假装，便赶紧替他解了围，待他重新落了座，才移开眼神，摆出一副正色的摸样问道：“你来……有事吗？”

“嗯，”宗少城接过商姨娘递来的布巾子擦了擦嘴，又恭恭敬敬的道了谢，才扭过头来答道：“有要紧事找你商量，本来想着今儿天晚了，但这事儿耽误不得，别人还等着回话。”

花蕊娘张嘴刚要询问，商姨娘忽然站起身来推了她一把，又向着宗少城招呼道：“哎呀，这桌上乱七八糟的，你们去屋子里头坐，等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再给你们泡茶来啊。蕊娘，带少城去屋子里头坐，柜子里头有松子……”

花蕊娘和宗少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商姨娘推搡着进了屋。等到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两人大眼对着小眼，面面相觑了半天，才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姨娘待人真好，”宗少城忽然伸手环过花蕊娘的脖颈，将她轻轻拉向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打趣道：“我记她这份人情，将来我一定得好好孝顺她。”

花蕊娘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脚尖一旋离开他的怀抱，没好气的说道：“我姨娘这人嘴上不喜欢说，其实心热，她又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没你们那么多这样那样的臭规矩……”

“我就顺嘴这么一说，怎么还恼上了。”宗少城一脸的委屈，凑到她身前柔声道：“再说，谁待你好不好我能看出来，我说的，可是真心的。”

“净会油嘴滑舌，”花蕊娘往旁边挪了一步，心里的恼意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脸再也板不住，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你说有要紧事，那必定是真有了。什么事儿那么急？让你巴巴跑这一趟。”

宗少城最爱看她的笑颜，便不自觉的跟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又迅速敛住，眉梢向上一挑，故作神秘道：“好事，大好事，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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