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婚事的计较

赵氏的娘家远在两百多里以外的岐山县，因为路途遥远，已是很久没有来往过了。但是厉思良此番考中秀才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外家的人自然也跟着与有荣焉，所以不辞辛苦，也要赶来贺上一贺。

来的是赵氏的娘家人，她自然要在厢房里面陪客，厨房里的活计，就统统托给了商姨娘和两个前来帮忙的村妇。这些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一会儿工夫便弄了两桌色香味俱全的席面出来。

赵氏的娘家人难得来一趟，肯定要留下多住两天。吃完席，商姨娘和那两个村妇帮忙收拾残羹剩碟，赵氏老大的不好意思，挽了袖子要进灶间帮忙，却被她们笑着撵了出去。

“赵嫂子真是好福气，瞧瞧人家，这才是有脸面啊，生了这么个好儿子，谁看着不眼热？”

“就是，你看前些年，厉家才刚到村里头的时候，再瞧瞧这会儿，这叫啥来着？姨太太，你见识多，这话怎么说来着？”

那两个村妇蹲在大盆边洗着碗，一边羡慕不已的说着，其中一个抬起头，向着站在灶头便刷锅的商姨娘殷勤的问了一句。

“啥见识多不多的，”商姨娘微微一笑，温和的回道：“人家这是好人自有福报，苦尽甘来，应该的。”

“对对对，”那村妇连忙笑着接口，语气也越发的殷切：“姨太太你也是个有福的啊，你们家蕊娘当了东家，将来你就是东家老太太，可不是享不完的福？听说你们家买了马车，啧啧，员外老爷家里的排场也比不过啊……”

商姨娘眉头轻轻一皱，也不去计较这村妇话里浓浓的酸意，只向着她笑了笑，便端着刷锅水出了灶间，往屋后的阴沟走了去。

厉思良的外公和两个舅舅在席上喝了许多酒，已经被安置去睡下。厉思良也陪了好些杯，便径直回了自家的屋子午睡。东边厢房里面只剩下赵氏和吴婆婆、赵氏的母亲、还有赵家的两个妯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家常。

“听说他二婶怀了？生的时候可记得给咱们送个信儿，咱们这么亲的人家，得多走动才行，到时候送催生礼的时候，少不得还要来讨两个红皮鸡蛋吃。”

赵氏的老娘高老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眯眯的向着吴婆婆说着。她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左右附近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仿佛那份高兴劲儿还没有消下去。

“那是那是，就是没啥事儿，你们也该常来走动着，咱们老姐妹一块儿说说话也成哇。”吴婆婆爽朗的应着，音调也比平时要拔高了几分。

赵氏的大嫂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把话题扯回了厉思良身上：“我说吴婶，你真是有福啊，良哥儿如今成了秀才相公，将来肯定还要做举人老爷。到时候你就是举人老爷家的老太太，咱们家小姑，就是举人老爷的娘，真是好得很呐。”

称呼未满十八周岁的男子为哥儿，是城里面的叫法。乡下地方一般都是叫小名，或者是排行。厉思良现在中了秀才，他大舅母便立刻换了称呼，大伙儿听着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都格外受用。

“说笑说笑，”吴婆婆伸手在半空中扇了扇，乐不可支的回道：“啥福不福的，要说福气，你这当舅娘的，有啥福不能跟着一块儿享？”

“亲家母说得是，到时候我这外婆，也少不得要跟着沾沾光，哈哈哈……”高老太乐开了怀，屋子里的女眷听了这话，都嘻嘻哈哈的跟着笑了起来，个个脸上容光焕发。

“我说，良哥儿今年进十六了吧？”赵氏的二嫂伸手往耳后拢了拢头发，凑过来笑眯眯的问道：“他这亲事，吴婶有主意了没？”

“这……”吴婆婆迟疑了一下，面上登时有了几分为难。说到这个话题，她心里是有愧疚的，早些年家里情形不好，又要供厉思良念书，又要张罗厉三的婚事。厉思良是当小辈儿的，这亲事自然顺着耽搁了下来。

如今厉思良中了秀才，今非昔比，上门探话试口风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可吴婆婆也不是个糊涂人，再高兴，孙子的终身大事也得好好计较，便都是顶着没有松口半句。

所以赵氏的二嫂这会儿问起，她还真不好回答。要说没打算吧，厉思良的年纪确实已经到了该着急的时候；可要说有打算，这一时三刻的，她还真拿不定主意。

赵氏目光闪了闪，便微笑着替婆婆答道：“还没啥计较呢，早些年怕耽搁了阿良念书，中了秀才也是这几天的事儿。挑媳妇的事儿急不得，慢慢看着来吧。”

“咋急不得？还有啥事儿比这急？”高老太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立刻一拍大腿道：“阿良这年纪的后生，搁咱们那儿都该抱娃儿了。不是我老太多嘴，亲家母你得多使使心啊。”

吴婆婆笑得一脸尴尬，赵氏的大嫂连忙插嘴道：“娘，您老这是瞎操心，良哥儿现在是啥身份？秀才相公，十里八村也难的寻出一个。要说人才，咱们良哥儿那也是拔尖儿的，您左右瞅一瞅，那是随便说一个就能配得上的？可不得好好寻摸寻摸。”

“是是是……”谁会觉得自己孙子不好，更何况他本来就很优秀。听了这话，吴婆婆并不谦虚，反而笑得连眉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赵氏的二嫂见妯娌这么会说话，唯恐自家落了下风，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忽然哎呀一声，又往前凑了凑，一脸殷勤的说道：“娘你还记得不？我堂哥家的三闺女，就是在岐山县里卖烤饼的那个堂哥家。他三闺女今年刚好十三，长得也周正，脾气温和得很，要是说给阿良，那不是正合适？”

吴婆婆起先还提起了几分兴趣，后来听她说是卖烤饼的人家，那面上的热情便落下去了几分。不过她也不好接口，只好把眼看着高老太，生怕她非要凑上来做这个大媒。

高老太倒是个知情识趣的，闻言立刻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道：“那丫头我见过，大字也不识一个，粗手粗脚的，阿良可是秀才相公，哪点配得上了？”

赵氏的二嫂还有些不情愿，轻声咕哝着：“娶媳妇要会识字干啥，左右不过是生娃儿继香火……”

吴婆婆不想她们婆媳起争执，轻轻咳了一声，为难道：“亲家母，他舅娘，不是我老婆子不急，我亲孙子我不着急谁急？其实我这心里头，约莫有点想法，就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正巧亲家母你在，帮着瞧一瞧。”

赵氏意外的抬起头来，忽然心念一动，便失声道：“娘，你说的是……”

吴婆婆向她轻轻点了个头，高老太早就按捺不住，连忙一迭声道：“老嫂子你说，哪家闺女？”

“咱们隔壁的花家，从县城来的，不瞒亲家母你，就是从前老婆子我做工的那家……”吴婆婆伸手往窗外指了指，笑巍巍的说道：“她娘你们刚才见过，一家子原来都是官身，模样品貌那是没得说的……”

赵氏又惊又急，当初她自以为发现了厉思良的心事，权衡之下拿不定主意，就去找吴婆婆说过这件事。但当时厉思良还没有开考，她考虑得也并不深，可是如今厉思良既然中了秀才，花家的女儿再好，那也绝非良配了。

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在吴婆婆心里扎了根，今天更是当着自家两位嫂嫂和老娘的面儿提了出来。幸好她的娘家人都不在本地，就算说说也不会传出去，这么一想，她这心里头才安定了点。

“那确实是个好的，”高老太听的深以为然，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最后径直扯着大嗓门道：“那还等啥，就凭着你们两家这层关系，老嫂子你上门去提，人家肯定答应。赶紧的，我就厚个脸皮，趁着这两天还在这儿，总得眼瞅着我这外孙子定了，心里头才安稳。”

“咋能叫吴婶上门去提，”赵氏的二婶嗔怪地瞪了自家婆婆一眼，兴致勃勃道：“得找个好的媒人，有头有脸的那种，可不能低了阿良的身份。”

吴婆婆眉头一舒，微笑道：“是啊，再说啥东西也没备下，总得有个准备……”

听到她们你一我一语的，越说越没个谱，竟是一副马上就要定下来的架势。赵氏按捺不住了，也顾不得是不是顶撞了婆婆，急急忙忙的开口拦道：“娘，急啥，这不正商量着？”

“还商量啥？云娘那孩子我瞧着好，你娘和嫂子也说好……”吴婆婆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急色，不由得一怔：“大儿媳妇，你心里头是不是有啥计较？”

“也不是不好……”赵氏嗫嚅了一句，事关儿子的前程，她只得一咬牙关，硬着头皮道：“娘，你想想，云娘一家是啥身份？犯官之后啊。”

高老太和两个儿媳立刻面面相觑，吴婆婆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大儿媳妇，这话是啥意思？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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