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苦涩难言
娘几个正在有说有笑的打扫着，突然间听到门帘响动，一个人探身进来，向着柜台这边朗声道：“掌柜的，有什么好的吃食？”
招牌都还没挂上去呢，就有人问上门来了。花蕊娘欢喜地抬起头，正要客气地说明今日还未开张，待瞧见来人，她却一下愣住了。
“明天才开张呢，这位客人……”商姨娘跟着直起身子，话刚应到一半，就被身旁的花云娘扯住了袖子。
商姨娘疑惑地看了花云娘一眼，又转头往来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道：“是宗……宗大少爷？快进来坐。”
宗少城正一眼不错地看着花蕊娘，听见商姨娘出声招呼，他便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大步踏进屋来。
“宗大少爷快坐，”商姨娘连忙拉过一条才擦拭干净的长凳，连声招呼着宗少城坐下。又转身向着花云娘吩咐道：“云娘去，让你张婶子烧热水泡壶茶来。”
“不用麻烦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招呼我。”宗少城赶紧站起身来推辞，商姨娘见他如此客气，便不自在地笑了笑，又伸手一拍花云娘的后背，催促着她往后院的灶间去。
宗少城向她道了一声谢，这才重新坐了下来。他一边拿眼瞧着花蕊娘，一边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食肆修得好，敞亮大方。”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花蕊娘心头一阵颤动，连忙轻垂了睫毛，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
商姨娘见花蕊娘不答话，她生怕冷落了宗少城，便赶紧笑着道：“谢谢宗大少爷，咱们还怕这屋子简陋，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放心了。”
宗少城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向着商姨娘微笑道：“听说定了明日开张？可准备妥当了？”
商姨娘愣了一下，才接口笑道：“差不多了，多谢宗大少爷挂心。”
宗少城含笑点了个头，他眼珠子一转，便扭过头向着花蕊娘道：“我找你有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花蕊娘缓缓抬起眼来，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商姨娘疑惑地往他俩身上看了几眼，便温声说道：“宗大少爷你坐，我去后头瞧瞧。”
她这般识趣，花蕊娘倒有了几分尴尬。见商姨娘端着水盆就要往后院走，花蕊娘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姨娘……”
宗少城连忙干咳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道：“我才从府城回来，听我师傅说，你们没有往武穆峰送豆芽了，他这些日子，可是念叨得紧。”
商姨娘闻声回过头来，宗少城赶紧向着她轻声笑道：“姨太太您先忙着。”
“哎，”商姨娘迟迟疑疑地应了一声，便向着后院去了。
见商姨娘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台阶下，宗少城的面上便浮上了一抹满意的神色。他脚下一转，回过身来目光深深地看着花蕊娘。
花蕊娘叫他看得有了几分不自在，便往柜台里退了一步，语气冷淡地回道：“宗大少爷不知道吗？我们家已经不卖豆芽了。你师傅想吃，你让他上别处买去。”
“蕊娘……”宗少城低低地叫了一声，又往前踏出一步，作势就要来拉花蕊娘的手。
花蕊娘心头一慌，连忙将手往身后缩了缩。她抬起眼来直视着宗少城，咬牙挤出一句：“宗大少爷，请自重。”
“蕊娘，”宗少城皱了皱眉，目光里带着十二分的不解看了过来。
花蕊娘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他就说了一句：“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这里还忙着呢，宗大少爷请自便。”
“究竟是怎么了？”宗少城掀开挡板挤进柜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激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盼着能回来。诸葛遥到底有没有把信给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宗大少爷，”花蕊娘重重地将他的手甩开，看向他的目光里已隐隐有了几分怒意。
“蕊娘……”宗少城不可置信地盯着花蕊娘，顿了一会儿，他突然不由分说地拉起花蕊娘的手，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花蕊娘低声惊呼，却哪里挣得过他的力气，又怕被商姨娘她们听到动静，便只好任由他拽着出了屋子。
离开食肆老远，宗少城才将她的手放了下来。花蕊娘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揉着自家被他抓得有些生疼的手腕。
宗少城冷不丁地回过头来，一下和花蕊娘来了个面对面。花蕊娘只觉得脸庞拂过一道热热的气息，吓得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蕊娘，究竟是怎么了？”宗少城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语气压抑地问道。
花蕊娘抬起眼，一下触及到他的目光，整个人便不由得怔住了。
他的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下巴上还冒出了稀稀拉拉的胡渣，似乎是没有好好的梳理过。花蕊娘心头一痛，刚想开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究竟是怎么了？她怎么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见花蕊娘突然间红了眼眶，宗少城面上一慌，立刻抬起手来急切地问道：“怎么了蕊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花蕊娘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声音低沉地说道：“没什么，宗大少爷要是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花蕊娘，”宗少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了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我一回来，连家门都没有进就先过来看你，为什么你却是这副态度？”
花蕊娘目光一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突然直冲上头，她一把将宗少城的手挥开，语气激动地说道：“那我该是什么态度？你要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宗大少爷稍微对别人示以恩惠，别人就必须得感恩戴德吗？”
宗少城愣了一下，怔怔地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花蕊娘冷笑了一下，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世家少爷，又怎么会知道别人需要的是什么？你以为有钱有势，便是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吗？”
宗少城面上一片迷茫，张口结舌地应道：“蕊娘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花蕊娘冲口便是一句：“你让贺掌柜继续高价收我们的豆芽，究竟是为了表现你宗大少爷很有能耐，还是你以为我需要这样的可怜？”
宗少城怔了半晌，突然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再卖豆芽了？”
“我是家穷，可是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更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可怜。”花蕊娘语气哽咽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睁着通红的双眼看向宗少城，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你，宗大少爷，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你又怎么会懂，什么叫做尊重？”
宗少城一脸的凝重，他皱着眉头垂下眼去，半天没有答话。
花蕊娘渐渐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了下来，她抬眼紧紧地盯着宗少城，心头一时情绪万千。
瞧他的摸样，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一层？花蕊娘念头一转，便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她刚要开口，贺掌柜说的那些话，忽然之间又浮到了耳边。
就因为他是宗家大少爷，自家就必须忍受那等侮辱？他明明知道旁人会作何看法，却依然让自己陷入那般难堪的境地……
等了许久，宗少城都一句话也没有说。
花蕊娘的心头彻底凉了下来，她直视着宗少城，极度失望地说道：“是我自视过高，以为自家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到你宗大少爷的青眼。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少年意气，一场游戏罢了……”
说罢花蕊娘便转过身子，脚步沉重地往食肆走了过去。
“花蕊娘，”宗少城似乎才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往前跑了两步，一把将花蕊娘拽住，语气小心地说道：“你生气了？”
花蕊娘突然有了几分哭笑不得，她轻轻抽回手来，语气酸涩地回道：“有什么好生气的？终归还是我自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是我太不知轻重，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对了，李家集的那件事情，还是要多谢你。往后……蕊娘家世寒酸，还请宗大少爷自重身份。”
“你什么意思……”宗少城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保持着刚才抓住花蕊娘的姿势。见花蕊娘转身欲走，他便有些不甘地喊了一声：“蕊娘。”
花蕊娘脚下一滞，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疼，似乎连气都喘不上来。顿了顿，她却仍是头也不回地往食肆那边走了去。
宗少城怔怔地立在当场，眼看着花蕊娘走进了食肆，他才缓缓地背过身子，脚步凝重地离开了。
回到食肆里面，商姨娘她们几个还在后院忙碌着。花蕊娘迷茫地走到柜台后，见四周无人，便一下扑倒在柜台上面，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不是知道的吗？不是跟自己说好的吗？只是欣赏，远远的欣赏，又何必太过在乎呢？
贺掌柜那冷冷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着：“夫人早逝，大少爷自幼无人在身旁教导，又恰逢年纪，难免会有些荒唐的想法。花家小娘子这般精明能干，应该不会辨不清这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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