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命运弄人
再能言善写的编故事人,也不如上天偶尔开的一次玩笑。
用当时替两家牵线的官媒的话来说,苏四小姐与宗柏雄,那是家世样貌性情样样登对,又是亲上加亲事的大好事,便是放眼数百里,也再难找出如此天作之合。苏四小姐的父亲自然也极为满意,两家很快交换了庚帖,只等宗柏雄返家便择日成亲。
就这样,在双方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边由宗老夫人做主,替宗柏雄定下了苏四小姐;而那边的宗柏雄则满心欢喜,娶得娇妻而归。
这其中的种种误会巧合,倘若在当时有一方多设想片刻,便是都可以免去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错误已然铸下,如何收场,就成了难题。
据说宗老夫人苏醒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宗柏雄叫到床边,态度激烈地对他表明,未告父母而私自嫁娶,他与贺小姐这桩婚事,做不得数。
宗家老太爷早逝,留下宗老夫人独立支撑整个家族,她说的话,向来无异于金科玉言。只可怜贺小姐千里迢迢远嫁而来,还未进门,便差点沦为弃妇。
当年的贺小姐正值二八年华,又初为人妇,便是受了委屈,也只知道一味哭泣。幸好随贺小姐而来的陪嫁家人中,有一名家生的管事心思灵敏。趁着宗家的人无人关注他们之时,这管事便悄悄跑到了宗家府门前,挑了过往人多之际,佯装失手将包袱掉在地上,露出一地林林总总,当日在京城成亲之日,各位同年进士所递来的贺贴详名。
那管事使出这份手段,又趁着旁人围观,将宗柏雄与贺小姐成亲之日的盛况,加油添醋地宣扬了一番。末了又客客气气地四处拱手,只道自家小姐初嫁入宗家,远道而来,身体已是乏累,等得休整几日,再出来与众位乡亲见面拜礼。
宗家祠堂的住户大多是宗姓本家,也是那管事运气好,过路的人里面正好有一位族中的长老。也不知贺小姐的这位管事想了什么法子,哄得那长老替贺小姐做主,将这件事情闹到了祠堂上。
如此一来,宗老夫人便只好不得不认了贺小姐。
“那你爹呢?你奶的意思是要休了你娘?你爹竟然能答应?”当时的情形必定十分惊心动魄,花蕊娘听得暗暗心惊,又忍不住心头火起,马上连珠炮似的问道。
宗少城缓缓地摇了下头,对于自己父亲当时的反应,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花蕊娘失望地叹了口气,想想也知道,如果宗柏雄有心维护妻子,那贺小姐又怎会英年早逝。想来贺小姐虽然得到了宗老夫人的承认,但后来的日子,必定过得十分的不好。
“宗家无被休之妇,为了维护家风,原本我祖母的意思是,让我娘为妾……”宗少城捏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
“什么?”花蕊娘顿时哑然,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因为旁人的错误,就要被迫委身为物件一般的妾室,这也未免欺人太过。
“不过贺叔这么一闹,祖母为了脸面,也不得不认了我娘的身份……”
闹出这般荒唐之事,就连一向精明能干的宗老夫人,也不禁有些犯了难。若是退亲,伤了苏四小姐的名誉不说,恐怕还将毁了宗、苏两家以往的情分。可是这边已经认了贺小姐,断然也没有再改口休妻的做法。宗老夫人几番为难也拿不出个主意,这件事情就被拖延了下来。
不料还未等宗家的人想出解决之策,苏家那边就得到了宗柏雄已另娶娇妻的消息。苏家的人气愤之下,一张帖子递到了宗家堂前,直言要退亲。
宗少城并未细说当时的详情,但想来其中的过程必定闹得非常的不愉快。后来也不知宗老夫人费了几番功夫,总算是勉强平了苏家人的气,而退亲,也成了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说不定贺小姐与宗柏雄,往后亦能成为一对和美的夫妇。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苏家人已经愿意答应退亲之时,山南传来消息,深居闺中的苏四小姐,投水自尽了。
花蕊娘张大了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那后来呢?苏四小姐不会死了吧?”
“她怎么可能会死?”宗少城瞥了她一眼,寒声道:“堂堂宗家少夫人的位置,她如何舍得?”
花蕊娘怔了怔,摇摇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按照她的思维惯性,苏四小姐在这件事情当中,其实也是极为可悲的一个角色。退亲这种事情,便是一般的小门小户都视之为耻,更何况是发生在门风严谨的世家大族。苏四小姐只怕也是羞愤之下,一时想不通寻了短见。
只不过事关宗少城,导致她很难再用以往的理性去判断。
“苏四小姐与你父亲是表兄妹,他们以前,是不是常常见面?”花蕊娘心头一动,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向宗少城。
“嗯,”宗少城扭头看着她,语气淡淡地答道:“我舅外婆去得早,苏……听说她年幼的时候,大半时间是跟在我祖母身边的。”
“那就是了……”花蕊娘轻声叹了口气,用手撑着下巴不再言语。
“你的意思是?”宗少城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花蕊娘微微一偏脑袋,看向宗少城道:“后来呢?”
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贺小姐既然已经嫁了宗柏雄为妻,不管苏四小姐是否早就对宗柏雄有情,她也不该再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花蕊娘心里越发的感慨,明明是旁人的错误,为何后果却要两位无辜的女子来承担?
宗少城眼里的凌厉之色越甚,说到后来,他的双肩已是不自觉地微微抖动了起来。花蕊娘连忙伸手按在他肩头,轻轻地拍着让他冷静。
苏四小姐投水的消息传到,宗老夫人心疼之余,便将怒气全部撒在了贺小姐身上。贺小姐心里委屈无处诉说,连带着她在宗家的处境,也越发的尴尬了起来。
苏家送来的书信里面语焉不详,宗老夫人挂心自家外甥女的情况,当日便启程去了山南。不出一月,宗老夫人自山南回转,就给早已经饱受苦楚的贺小姐,带来了最为深重的一场打击。
也不知宗老夫人是如何与苏家人商议,最后竟然决定,以宗柏雄平妻之名,照旧迎娶苏四小姐过门。
花蕊娘虽然已经猜到,但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家不是世家大族?怎会愿意将自家女儿嫁与人做平妻?”
要知道,平妻虽然也占了一个妻字,但身份地位实则与正妻天差地别。以花蕊娘过往的认识来看,别说是像宗、苏两家这样的大户,就是讲究些的小户人家,都是不愿意自家女儿受这等屈辱的。
“她要的目的只是嫁进宗家,又怎么会在乎什么平妻正妻,”宗少城脸色一沉,声音冷冷地说道:“再说了,她本就是奔着宗家少夫人的名头来的……”
花蕊娘仿佛也受到宗少城心绪的感染,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宗老夫人觉得亏欠了苏四小姐,娶亲之日便将排场摆得极大,风头之甚、气势之足,已是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婚礼。
只可怜贺小姐,千里随夫而来,还未得享新婚的甜蜜,便要眼瞧着自己的夫君与他人洞房。而且除了随她而来的那几名家人之外,宗家上上下下,包括前来道贺的宾客,都视她为无物,实则叫人心酸。
花蕊娘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实在是欺人太甚,为何非要忍受这般羞辱,还不如直接和离,你娶你的美娇娘,我自觅我的良人去。”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原本都是极其珍贵的时刻。可主角竟然是自己的夫君与其他的女人,花蕊娘虽然无法想象贺小姐当日的心情,却也忍不住替她愤怒。
宗少城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花蕊娘一眼,半晌轻声吐出一句:“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我娘便已经怀了我……”
花蕊娘愣了一下,禁不住再次语塞了。
一位如花少女,本以为嫁得如意郎君,甘心情愿地为了他远赴千里之外,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而她作为一名母亲,却还不得不隐忍着……
苏四小姐既是宗柏雄的表妹,又是宗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未来在宗家,宗柏雄的这两位妻子将会受到如何不同的待遇,便是不用想也能预料到。
这其中的委屈、艰辛,如何能够用语言来说明?
怪不得宗少城对待宗家人的态度冷淡,其实他不是心性叛逆,只是因为,确实是受了许多许多的苦楚。
当上一辈的纠葛加诸到孩子身上,会对孩子的心性产生如何的影响,花蕊娘比谁都清楚。
难怪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落寞的气息,花蕊娘再次抬眼认真地打量向宗少城,忽然就忍不住想要好好的安慰这个孩子。
是的,他不过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不仅失了母亲,还要忍受这等难言的痛苦。这些年,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https://www.piautian55.net/book/4218276/11111057.html)
1秒记住飘天文学网:www.piautian55.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piautian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