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吐露

赵氏笑容一滞，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难看。冯氏这话可真是噎死个人，花蕊娘忍不住皱了眉头，正寻思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打打圆场，就看见吴婆婆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吴婆婆在屋里听见声响就起身往外迎，冯氏说的那两句话就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沉着脸色走下院坎，不咸不淡的说道：“回来了？晚饭吃过了没有？老二，先扶你媳妇儿回屋去坐。”

“这个时辰吃啥晚饭？娘，咱这大老远的回来，你孙子一路上可累坏了，先烧点水喝呗。”冯氏甩开商姨娘和赵氏，大大咧咧地就往赵氏身边走，吓得厉二脸色一变，连忙过来把她搀住。

吴婆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到家了还能短你一口水喝？先进去歇着，你嫂子和蕊娘有正经事要出门。”

冯氏撇了撇嘴，又转过来扫了赵氏一样，然后挺了挺肚子，在厉二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往屋里去了。

看见厉二扶着冯氏进了屋，吴婆婆叹了口气，走到赵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二媳妇就这性子，你大度别跟她计较。快去吧，天儿也不早了，再晚别人家就得揭锅做饭啦。”

“二弟他们才回来，晚上得张罗几个好菜吧？”赵氏迟疑了一下，扭头向着商姨娘询问道：“要不，姨太太和蕊娘去跑一趟？等请好了人，我和我娘再……”

“自家人，又不是啥尊贵客，哪儿还要人伺候？”吴婆婆将赵氏往外推了推，连连挥手道：“快去吧去吧，早些把这事儿说踏实了，也省得大伙儿不落心。”

让吴婆婆哄了几句，赵氏的脸色缓和了点，便立即和花蕊娘出了门去请人。等她们转遍大半个村子将里正和几位族老请过来，厉大也带着李夫子到了厉家。大伙儿互相寒暄了几句，就一齐往村口的周家去。

周老头原来就对花家二房的人很有几分成见，花蕊娘自然不会冲上去找气受。再说她又是小辈儿，这样的场合没有她开口说话的地方，等里正一行人出了门，她和商姨娘就转身回了家。

回到自家院子，花玉朗已经下了学，正和花云娘站在一处讨论着周明章的事情。看见花蕊娘和商姨娘回来，两个小的连忙上来过问商量的结果，花蕊娘大致跟他们讲了几句，又随口和商姨娘说起方才冯氏的表现。

“你赵婶子那么好的人，也就你冯婶子喜欢跟她拧巴着来。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作成那样。”商姨娘那么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说起了冯氏的不是：“都说妯娌难相处，也就你赵婶子是个大度的。”

“所以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花蕊娘笑了笑，忽然一转话头道：“对了姨娘，趁这功夫咱们赶紧办些下酒菜，待会儿李夫子他们回来少不得要招待一席。这事儿麻烦婆婆她们不合适，就在咱们家院子里弄吧。”

商姨娘点了点头，起身刚要往灶间走，想想又迟疑着回过头来：“咱们来招待，这是论的哪一头……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三舅公家的事儿，这情面该他们家来做才是。”

“三舅公那性子，能看在大家伙的份上好言好语讲几句话就不错了，还能指望着他好酒好菜招待一顿？”花蕊娘撇了撇嘴，无奈道：“事儿是我提出来的，咱们不管谁来管？”

“我不是嫌麻烦，就怕不合适。”商姨娘赶紧摆了摆手，又笑道：“行，你说咋样就咋样吧。你这孩子平时也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今儿咋就这么热心……”

花蕊娘抿了抿嘴，又转过头去冲着花云娘挤了挤眼，花云娘连忙移开眼神，脸颊上却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好在家里面的食材还算充足，仓促间置办两桌席面也难不倒商姨娘。等她们这边热菜出锅，里正等人也回到了厉家。赵氏急匆匆地从菜园子走上来给她们报信，花蕊娘正好在院里摆桌子，见了她连忙扬声道：“婶子，是不是婆婆她们回来了？里正大爷和李夫子他们呢？我姨娘做了饭，请他们上来吃。”

“都在我家堂屋里歇着呐，我正说上来问问你们家有什么现成的下酒菜没，还是你们想得周到。”赵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伸手扯了扯花蕊娘的衣袖：“还真让你说准了，明章他爷就是个犟性，估计是抹不过这个弯儿来，大伙儿这么一说，就啥事儿也没啦。”

“真的？明章哥他爷肯让他出来啦？”花云娘在屋子里高声应着，随即打开房门一脸欢喜地跑了出来。

赵氏的眉头顿时又拧在一起，为难的说道：“倒也没说肯，就说孩子大了不由爹娘，应了里正和李夫子往后不打不骂，让明章自个儿好生想一想。”

那不是相当于白说？花蕊娘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连忙换了婉转的语气道：“明章哥的意思呢？他是真不想念书还是有别的打算？他的话，三舅公听进去了没？”

“你们三舅公那脾气，能松这个口就已经不容易，爷孙俩能有啥大仇，左右再过一阵子，想想开就过去了。”赵氏拍着花蕊娘宽慰了两句，转身就往院子下面走：“那我下去请他们过来，正好我家里啥也没准备，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哎，叫上婆婆和厉二叔他们一块儿过来，大伙儿难得热闹热闹。”花蕊娘扬声补了一句，回过头来见花云娘嘟囔着嘴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她只好轻声劝道：“别急，姐再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花云娘撇了撇嘴，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三舅公非要逼着明章哥去学堂，万一老这么拦着不让他出门，明章哥要怎么办？”

“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反正现在明章不会再被罚没饭吃。”花蕊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你想想，哪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这事儿是摊到明章头上，要是换成朗哥儿，咱们还不是一样着急上火。”

花云娘面色一急：“才不会呢，朗哥儿要是不想念书，姐你才不会逼他。”

“那也要看是为啥，要是贪玩或是学了歪道，那就想方设法都得拧过来。”花蕊娘耐心地分析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咱们这样究竟是帮了明章还是害了他。认真寻思起来，读书这条道要真能出头，往后是容易，也过得轻省。归根到底三舅公也是为了明章好，我看呐，改天还是要寻个机会去问一问明章的意思。”

“可是明章哥他要……”花云娘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到花玉朗的声音从院坎上传来：“姐，我会好好念书的，不会贪玩或是进了歪道。”

花蕊娘抬头一瞧，只见花玉朗扶着门框站在屋子门口，一脸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在承诺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朗哥儿最懂事了，姐知道你乖。”花蕊娘心头一暖，连忙走上去摸了摸他的肚子，笑着道：“饿了吧？去找姨娘给你拿个鸡脚垫垫，等婆婆她们上来咱们就吃饭。”

“嗯，”花玉朗乖巧地点了个头，又挺了挺胸膛：“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往后我一定努力出人头地，让你和二姐不用操劳就能过上好日子。”

“美得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花云娘忍俊不禁，一双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花玉朗去了灶间，院子里面又只剩下花蕊娘姐妹俩。花蕊娘想了想，便拉着花云娘避到院坎角落，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跟姐说实话，明章是铁了心不想念书了？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要学手艺……”花云娘嗫嚅了半天，忽然咬了咬牙，左右扫了几眼，凑到花蕊娘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什么？他想得倒是周到，那木匠手艺就这么吸引人？”花蕊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暗暗有些佩服周明章的决心。原来周明章上回跑到李家集去跟的那个木工师傅，是厉家几位叔叔的旧识，周明章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人，也是因为瞧那人做活，才喜爱上了这门手艺。年初的时候他就去寻那人拜了师，如今这么铁了心的闹腾，就是为了踏踏实实的跟着他师傅去学手艺。

花蕊娘想起从前第一次去周家的时候，就看见周明章在院子里折腾一堆木头疙瘩，他确实也是个手巧的，村里小孩们玩的冰车、竹蜻蜓、陀螺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这人的爱好还真是没个准，要是周明章真的瞧准了这条道，肯下力气去学，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虽说比起读书考功名，靠手艺挣饭吃是没那么体面，可花蕊娘不这样想。相反，她认为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适合干什么、想干什么的人更值得尊敬。

花蕊娘心头的顾虑稍微去了些，若周明章只是个游手好闲毫无定数的，那她无论如何也得把花云娘这小心思给板正了过来。她定了定神，刚要安慰花云娘几句另想他法，就看见花云小脸红红的盯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怎么了……”

花蕊娘一脸莫名其妙，花云娘顶着一张大红脸，忽然开口道：“姐，我不喜欢读书人，就明章哥这样，挺好。他说了，好生跟着师傅学手艺，将来……”

花云娘羞羞答答地扔下半句话，转身就跑进了屋子。留下花蕊娘愣在当场，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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