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试灵阁的队伍排得很长,终于轮到白茸,检定的长老叫她将手掌贴近灵石,将灵力输入。

        白茸的灵气是温润的青色,夹杂着一丝极为浅淡的银白。

        白茸极为紧张,等检定长老仔细端详了灵石一番,宣布,“炼气中期。”

        “恭喜。”那长老面色和煦,“以后,你就也是我青岚宗正式的修士了。”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剑馆,丹屋等地,也可以接取任务下山,而不是只能再做采药打扫这样底层的事情了。

        白茸拿着雕刻着自己名字的令牌,走出试灵阁时,方还觉得像做梦一般。

        那日意外冲开经脉阻隔后,白茸回到丹阳峰,便一直昼夜不停地修炼,运转灵气。今天终于通过了考核,她只觉得心里大块大石头落了地。

        “绒绒,测试完了么,结果如何?”白茸的包袱里有什么物事忽然动了动,随即,传出了青年男子温纯的声音。

        白茸手忙脚乱,把小小的竹人从包袱里扒拉了出来。

        她面颊被初冬的寒风刮得微红,眸子却极亮,“师兄,我通过鉴灵啦,炼气中期,明日开始,就要正式去剑馆上课了……谢谢你。”

        去剑馆的束脩是温濯借予她的。

        白茸坚决又郑重给他写了一张欠条,说不写的话她便不收,弄得他哭笑不得。

        竹人偶是温濯前几日送她的,因为丹阳峰和丹柏峰毕竟隔着些距离,她又无法御剑,往来实在不方便。于是,温濯便给她做了这个传音用的竹人偶,白茸如今也步入炼气期了,有灵力,便可以用修士之间联络的法宝了。

        温濯声音里含了一点笑意,“你觉得高兴便好,明日去了,不要太刻苦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他又说,“过几日,等医馆不忙了,师兄来剑馆看看你练剑。”

        白茸身体里那股灵气的事情,温濯没对她提起过。目前看来,那气应该还完全未被她炼化,不然,测试结果不可能只是炼气中期。只是白茸自己不说,温濯便也只当不知道了。

        青岚宗唯一的剑馆设在清嘉峰,离丹阳峰有些距离,白茸每日卯时便起床,早早赶去剑馆习剑。

        给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授课的老师是个叫韩良的结丹期剑修。

        一开始并没有直接给他们摸剑,而是练身法,站位,眼法。

        一连上了一月,都依旧是这些。

        一月后终于开始让他们碰剑了。却也不是真剑,只是木头做的小剑,剑招也就最基本的挽花和腾挪提撩,和那些出名的剑修出手劈山开石的灵通实在差太多了,有些弟子便有些怨言,觉得太简单。

        韩良喷着酒气,把这些人毫不留情骂了一顿,说他们不要以为拿了把木头剑就能当沈长离了。说人家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都已经替宗门在九州剑比上夺魁,剑下亡魂都早不知几何。他们以后能杀个一百岁的妖都算大出息了,把那群小弟子骂得直缩脖子。

        练了一上午,白茸正擦着额上汗水,预备自己再加练一下。旁边一个本愁眉苦脸的小姑娘对她一脸赞叹地竖起大拇指,“你真有毅力,不怕疼么?”

        看她细嫩的手指都磨出血泡来了,也一点都不觉得疼一样。

        白茸有些不好意思,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好像……也不是很疼。”

        她以前性子虽内向腼腆,但实际怕疼还爱哭,尤其在沈桓玉面前,眼泪流不干一样,一点委屈都可以鼻酸。可是,从上京来青岚宗这一路,已经把她的娇气都磨完了,如今她更是知道了,她已经只有自己了。他早已经不在乎她了。

        “你以前难道练过剑啊?进步好快。”戴墨云嘀咕,“而且,怎么可能不疼啊!”

        白茸看着手里的小木剑,唇不自觉抿起。

        她陡然想起。其实,这不算她第一次摸剑。

        几年前一次七夕,阿玉难得回京待了一个月。

        某日白茸与他一起从百味坊回来,她最喜欢吃那处卖的蜜煎樱桃,不知为何,每次阿玉给她带来的蜜煎樱桃口感总是特别好,淋着的乳酪都是冰凉凉的。回来路上,两人路过演武场,正巧有几个少年正那处习剑,其中一个舞剑姿态十分飘逸,周围围了一小群看得来劲的喝彩观众。

        白茸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在人群中驻足观看。

        阿玉倚在树边静静等她,没参与,也没评价。白茸看得有些入迷,忍不住扭头对他说,“阿玉,你看他们好厉害呀。”

        沈桓玉原本阖眼安静地在闭目养神,睁眼问她,“你喜欢?”

        在阿玉面前说喜欢别人好像……不太好。

        白茸于是小声说,“还好。”

        说是这么说,却忍不住还是多看了几眼。她体弱,上京最近时兴起了一股女子习武的风潮。她其实有些跃跃欲试,只是又实在觉得自己和这些舞刀弄剑的事情差太远。

        沈桓玉一眼看出她的想法来。

        “我会一些。”他说,“你想学,我便教你。”

        阿玉竟然会剑吗?白茸以前从不知。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料翌日,沈桓玉竟然真的还记得这件事情,早早便过来找她,给她带来了一把轻巧的小竹剑,从最基本的起手式开始教她。

        白茸压根不会拿剑,姿势也乱七八糟。

        他不急不躁,手很自然地覆了过来,纠正她的姿势。

        少年指骨生得纤长,比她的手大了一圈,冰凉凉的,指腹有一层硬硬的茧。刚触碰到他的手指,白茸已经闪电般抽回了自己手,她抬眸,却正巧对上了他深浓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他的手还没抽回来,依旧停在那处——白茸已经骤然红了脸,转身急急走了,嗫嚅着说不学了。

        沈桓玉并没有强求。他其实很惯着她的性子,一般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这件事情就当过去了。

        时过境迁。

        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

        白茸眼眶微热,笑意却又骤然苦涩。

        会一些剑法……青州的负雪剑仙沈长离。

        或许,这么多年,她确实从未真的认识这个人过。

        这一日,剑馆格外热闹一些。白茸和戴墨云正坐在一起休息,她在喝水,戴墨云在狼吞虎咽一块栗子糕,门外忽然进来了一群人。

        白茸看到为首的那个姑娘,一下僵住了。

        青岚宗就一个剑馆,内门外门弟子都是在此处习剑,只是授课老师水平显然不同。

        楚挽璃今日依旧一身白衣,腰间挂着那把玄色剑鞘,身后簇拥着好几个内门弟子,她正笑意嫣然与他们说话。

        “哇,今日挽璃仙子也来了呀。”戴墨云倒是对内门外门的不同待遇没什么多的感想,只背地里说内门弟子的老师不喝酒,身上没酒气,比韩良好。

        白茸低着头,权当没看见。

        楚挽璃自二人面前路过时,却停了下脚步,“哎,你是不是那日的那个……白茸,白姑娘?你也来剑馆学剑了?”

        “我叫楚挽璃。”她笑起来很甜,自然大方,脸上没有半点阴霾。

        白茸抿着唇,轻声嗯了声。

        “挽挽,你朋友呀?”

        楚挽璃说,“不是呢。只是,好像……是哥哥认识的人?”

        那人诧异,“沈师兄认识的?”

        楚挽璃双目弯弯,“也不算认识。应是他以前帮过的人吧。”

        白茸心里发涩,什么也没说。

        楚挽璃倒是待她亲热,夸道,“你长得真好看,今日裙子也好看。”

        “我也喜欢这种花色。”

        白茸没注意,她今日急着出门,随意套了件方便行动的襦裙,也是白色。她想,等回去之后,她便换了,再不穿这个颜色了。

        她知道,楚挽璃人很好,是自己小心眼。可是,她真的没法做到和楚挽璃欢声笑语地当朋友,心脏会一抽一抽的,又酸又疼。

        楚挽璃今日没在剑馆练多久,内门弟子的老师已经夸她成了一朵花。毕竟,这小祖宗来了,便算是给面子了。

        “哥哥最近不在宗,下山除妖了。”休息时,楚挽璃笑着说,“他之前答应忙完后,这几日便来剑馆指导我。”

        “沈师兄来剑馆指导你?”周围几个小修都满脸艳羡,“他对你也太好了。“

        沈长离的剑法独步天下,而且以从不指导人出名。愿意来教一个初学者,确实算是破天荒了。

        楚挽璃心情极好。其实算时间,他答应的日子便是今日,沈长离一贯守诺,她倒是不怕他失约。

        其实,她对当剑修没什么兴趣,原本想当个音修或者符修,因为她天生充沛的灵气和纯净的灵根,法宝又充足,修这两门要轻松多了。她修剑,单纯是因为沈长离,想以后和他有琴瑟和鸣的快乐。

        “哇,那个传说中的沈师兄真的也会来?”戴墨云探头探脑,回来与白茸八卦,“我可想见识一下他的剑法了。”

        白茸还在挥剑,一言不发。

        她想早点完成今日的练习,提早离开。

        至少,她怎么也不愿亲眼看到那一幕。看他像之前对她那般,那样对待另外一个姑娘。

        今日,温濯说晚些会来剑馆接她。如今已经入冬了,白茸和他们说好了,等剑馆放课了,便和温濯一起回丹柏峰,三人晚间聚一聚,吃些好吃的暖身体。

        入冬后,天黑得早。

        白茸觉得口渴,随意擦了下汗水,预备去屋外打水。

        推门出去,天幕已经擦黑了,只在远处稀疏点着几颗星子。

        她走得急,骤然撞上了一个从屋外进来的人。

        “师兄?”白茸以为是温濯提前来了。随即,她已经立马感觉到不对。

        男人应是刚回青岚宗不久,还没换装束。一身黑衣,黑发束起,越发显出一幅宽肩,腰劲腿长的好身材来。

        她刚差点正撞上他,撞到一半,已被他单手止住,没让她近他的身。

        “师兄?”男人沉沉的声音从发顶传来,还是那种冰一样冷淡的调子。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这次不叫他阿玉了,又换了个新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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