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冬至


  冬至大如年,整个姑苏陷入了久违的热闹。

  在冬至这一天,南方习惯吃汤圆,北方吃饺子。

  考虑到谢祯的口味,虞府两种都备了一些,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前些日子姑苏就开始下雪,屋外一片银装素裹的白,谢祯被阿渡扶着出门,久违地可以出门透口气。

  厚重的黑色披风披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面白如玉,透着一股久病未愈的苍白。

  一群人在花厅相聚,宴席已经摆好,虞枝站在虞夫人身边和谢祯对视,很快垂下头去。

  他面色如常地落座,可能是方才受了冻,以拳抵唇低咳两声,惹得她又担忧地看过来。

  虞枝想了想,朝银翘递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俯身倾听:“去把炭火燃的旺些。”

  “是。”银翘会意地看了眼谢祯,转身去做。

  虞老爷眉头轻蹙,难免关切几句:“行简啊,你这身体尚未恢复,明日真能启程吗?要不要再多待几天先把身子养好?”

  谢祯唇角挽起一抹弧度:“不要紧。”他眼睫低垂下来,神情难得温和,“已经叨扰够久,何况盛京那边确实拖延不得。”

  虞老爷满面羞愧:“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也没能好好招待一番,还让你受了这样的罪……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虞夫人附和地点头,眉尖轻蹙:“若非三爷出手相助,莫说阿妤,我虞家上下如今恐怕已经……”

  “区区小事您无需挂怀,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他笑了一声,侧眸瞧了瞧虞枝,“阿妤在这次的事件中也出了很大的力。”

  突然被点名,虞枝有些茫然地抬眼,嘴唇动了动没吱声。

  她能出什么力?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

  想到他身上的那些伤,她心里闷闷的。

  虞老爷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眼神欣慰地看向虞枝,神情自豪又怅然:“我们阿妤的确是长大了!”

  如果不是她识破了林姨娘和楚珏的险恶用心,恐怕他们现在都还被那二人蒙在鼓里。

  女儿能成长固然是一件好事,只是身为父母,一想到这样的成长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心里总是觉得亏欠。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她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

  气氛有些沉重,虞枝巧妙地转移话题,看向下人端上来的食盘:“三爷是北方人,平时都是吃饺子,还没怎么尝过汤圆吧,我们姑苏的汤圆可好吃了。”

  谢祯看了眼,扯了扯唇角:“是么?那我要好好尝尝。”

  他盯着那碗汤圆,眼神忽地变得深远,其实他是吃过的。

  也是前世,同样是冬至。

  他替虞枝来祭拜双亲,走在覆满雪的大街上,突然有种孑然一身的寂寥。

  旁边的大娘正准备收摊,看着他怔怔地站在街上,任由纷纷扬扬地雪花落在身上,浑然不觉得冷。

  要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糙汉子,那她估计也只会看两眼,可这人长得怪俊,一眼瞧过去便让人挪不开眼。

  对于美的事物,大家都会多一些耐心,大娘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同情,朝着他招呼:“小伙子,要不要来碗汤圆?”

  谢祯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他说话,神情淡淡:“不用。”

  他并不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大娘脸上笑眯眯的:“哎哟,我请你吃,正好我也快收摊了!”

  他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大娘的手艺确实不错,那碗汤圆的味道他已经记不大清了,隐约记得甜而不腻。

  谢祯低头在碗里舀了一个放到唇边咬了口,和记忆中的味道重叠起来,他心中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他不禁唇角微弯,给出评价:“味道还不错。”

  虞老爷登时得意地笑起来:“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们阿妤起了个大早去厨房帮忙。”

  谢祯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虞枝:“你做的?”

  她红着脸呐呐地道:“没有,您别听我爹瞎说,我就帮着打了个下手。”

  他会意地弯唇:“那也很厉害。”

  虞老爷拿起桌上的酒坛为谢祯介绍:“这是我们这里的冬酿酒,专门在冬至准备的,行简你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虞夫人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拍,没好气道:“你就知道喝!人家身上还有伤,大夫都交代了不能饮酒,长点心吧你!”

  虞老爷这会儿也才想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哈哈,我忘了还有这一茬。”他有些惋惜地看了眼谢祯,“饮酒的确不利于伤口的恢复,不过这冬酿酒滋味绝佳,可惜行简你没这个口福了。”

  虞枝忍不住道:“爹,要喝您就自个儿安安静静喝。”

  明知道别人喝不了还不停诱惑,这不缺德吗?

  谢祯对酒并不痴迷,闻言微勾唇:“不可惜,您替我的那份一并喝了罢。”

  虞老爷嘿嘿笑了两声,抱着酒坛不撒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虞老爷喝了个酩酊大醉开始撒酒疯,虞夫人对此毫不意外,甚至还有几分羞愧。

  因为虞老爷正拉着谢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弟啊,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小连远门都没怎么出过,出嫁就算了,还嫁这么远,我这心里难受啊!”

  虞枝在旁边听着,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她爹酒量不好,刚才就像劝,奈何人压根儿不听。

  虞夫人捂了捂脸,语气纠结:“你别见怪,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回去?我才不回去,我还能喝!”虞老爷不肯走,平常对谢祯毕恭毕敬,这会儿恨不得跟人家称兄道弟。

  谢祯耐心十足:“不妨事。”

  对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睛不自觉红了:“我这女儿打小没怎么受过苦,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受委屈。”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否则我杀到盛京,也要向你们谢家讨个公道!”

  虞枝抿紧了唇别过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谢祯郑重地应道:“您放心,没人敢给她委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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