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屈原

渔夫似笑非笑：

“此有何难。”

子龙顿时精神大震。

对啊，这渔夫是汉中本地人，说不定知道屈平的下落。

而秦国作为征服者，汉中百姓对之颇为敌视，自然不肯帮忙。

子龙连忙期盼问道：

“莫非你知道楚大夫屈平身在何处？”

子龙刚一问出，惭愧拍了下额头：

“相救之恩尚未言报，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渔夫玩味笑容更甚：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吾就是屈平，哈哈哈。”

子龙讶然瞪大眼珠。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顾身上伤势，腾地跳下床榻，不可思议看向渔夫：

“你......先生您就是屈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子龙躬身便拜：

“李赵见过屈大夫。”

眼前这个形似乡野村夫的渔夫，竟就是屈原本人，子龙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先秦时期，中原诸国古礼繁琐。

君主，贵族，国人，野人，这是迥然不同的四个阶级，互相跨越，乃是大不敬之事。

君主是得到周天子分封加冕的诸侯，地位尊崇，平常穿吉服和袍服。

贵族乃是君主同族，及地位显赫的大臣，平常穿深衣，虽不如君主之服华贵，却也纹饰繁复，精美无比。

国人则是居住于国都及各个大城的国民，衣着精美谈不上，却也整齐得很。

野人则是杂居于乡野之人的统称，源出于当地的原始部民，与君主贵族国人这些分封迁徙而来的人截然不同。

野人多不通礼数，衣不蔽体，基本上有什么穿什么，简单裁剪的兽皮，粗陋编织的麻布蓑衣，乃至于用树叶遮羞都有。

春秋之时，国与国的战争，甚至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上场。

及至春秋战国交替，礼崩乐坏，战事频乃，士兵来源渐渐成了问题，国人这才有了加入军队的荣幸。

至于野人，如今依然是不被诸国统治者看在眼里的化外之人。

屈原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乃是根正苗红的贵族身份。

眼前这个披着蓑衣的野人，竟然是屈原！

子龙好半晌还在消化这个惊喜不已的消息。

屈原已笑呵呵说道：

“鄙人字原，李赵兄我与你一见如故，若不介意，唤我屈原就好。”

“今日也就是李赵兄你问起，此间百姓，仅知我名正则，号灵均子，乃是从附近山上迁下来的土著之人。”

“因此，就算秦国把汉中翻一遍过来，又岂能找到我呢？”

子龙恍然大悟。

难怪秦国怎么找都找不到屈原。

想来也是。

一个寻常乡野野人，又岂会有眼前之人的见识。

况且雪中垂钓的雅趣，似乎也只有文人才可领略其中滋味。

乡野野人，真饿到要冒雪出来寻东西果腹，也该去雪地中抓山鸡野兔才是。

自己还真是眼拙了。

两人挑明身份，接下来的交谈，顿时推心置腹了许多。

子龙对屈原的经历也了解得颇为详尽。

屈原历代先人，均负责楚王一系的祭祀之责。

楚国与中原诸国颇为不同，本就崇尚鬼神之说，因此，魂魄秘术一道，家学渊博。

屈原从小嗜书成痴，博览群书。

少年时又有奇遇，得巴山野老传授《巫阳曲》等，融合巴国诡谲莫名的招魂控魂之术，这才在魂魄之道上臻至大成。

至于仕途经历。

屈原从小就有才名，成年后楚王引其为重臣，学李悝商鞅旧事，推行变法改革。

然而，楚王对变革的决心，并无魏文侯和秦孝公那么强烈。

当变革触动贵族利益，朝野强烈反弹之时，楚王很快就将屈原当成弃子，削官流放到汉中了事，平息纷争。

子龙听完唏嘘不已。

屈原一番话语，充满了才智不能施展的不甘，和对百姓困苦的怜悯。

子龙不知该如何劝慰是好。

楚国疆域乃诸国之中最大，却尽出庸主。

如今在位的楚王熊槐，也就是后世的楚怀王，在历代楚王中已算是难得的有为之君。

覆灭越国，将楚国疆域扩到东海，与齐国接壤。

然而，熊槐依然是英明昏聩参半。

优柔寡断，缺乏人君的果决。

从倚重屈原变革，受到朝野压力后便放弃变革流放屈原便可得知。

之后熊槐的结局也颇为凄惨。

被秦国骗去武关会盟，结果被秦国扣押，劫持去咸阳软禁。

秦国威逼熊槐割让国土，被熊槐断然拒绝。

熊槐曾尝试逃出秦国，结果赵国不允其入境，转头逃去魏国，半路被秦兵再次抓住。

最终熊槐病死在咸阳。

尸体送回楚国，楚人痛哭流涕，如丧亲人。

秦国如此卑劣下作，楚人无不愤慨于心，这才有了后来楚虽三户，灭秦必楚之说。

最终，秦朝也亡在楚国出身的项羽手上。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

历代楚王尽皆庸主，屈原的一腔为国为民之心，终究是得不到回报。

子龙心中怆然，却也不好明说其事。

只好以旁言抚慰之。

两人陈说许久，屈原正色说道：

“若要令孽龙不备之下陷入深层睡眠，倒也不难。”

“吾之《河伯》篇，对江河之灵颇有神效，原本乃是祭祀江河之灵的祷词。”

“江河之灵，毕生追求就是跃过龙门化为真龙，《河伯》篇施法之后，可令其陶陶然坠入兑化成真龙的幻境之中，除非遇到生死危机，否则如何都不愿主动醒来。”

子龙眼神大亮。

果然。

令君尚束手无策之事，在屈原手中，不过寻常而已。

屈原话锋一转：

“不过此事有一难处。”

“我并非你这样身手非凡的方士，除魂魄之术外，我再无所通。”

“孽龙沉睡之时，必定居于巢穴深处，戒备森严，我可没有本事潜入其中，不被发现。”

子龙畅快大笑。

最难的一事，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屈原无法潜入，可自己身怀奇门遁术，可以啊。

并不算多麻烦。

“先生，吾略通遁术，潜入孽龙巢穴不难，不知先生可否将《河伯》篇倾囊相授？”

子龙赧然补充道：

“吾对魂魄之道也略有所知，只是水准不堪入先生法眼。”

这回真是鲁班门前弄斧。

就自己在魂魄之道上的这点微末道行，若不是无法，子龙实在不想提起，自取其辱。

屈原了然哈哈大笑：

“李赵兄自谦了，你那枪身之中，内里乾坤也不可小觑。”

“我等互相切磋，互通有无便是。”

子龙大喜。

连忙执弟子礼郑重拜下。

于是便按下心中杂念，专心向屈原请教。

一边养伤，一边等蜀国主事之人寻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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