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见
这顿酒,一直喝了个把时辰。
不少人都已开始醉醺醺,子龙喝了最多,酒量虽好,却也不免有些头重脚轻。
眼看气氛已经差不多了。
相国张仪将手中酒杯一顿,放在桌案之上。
正色说道:
“如今大王已与义渠王达成和约,此处秦军留下一万,驻守李帛城。”
“大王有令,其余大部,过陇山回到关中,与魏章率领的国中主力汇合,以司马错为主将,南下秦岭,征伐巴蜀!”
“什么!”
子龙大惊失色。
手中杯盏,差点脱手掉落。
子龙惊惶四顾。
却见大帐之中其余人等,似乎早已知晓详情,神情并无异样。
子龙急问道:
“相国大人,石牛一策不是将要功成么?明明可以兵不刃血拿下巴蜀,为何又要兴大军征伐,令生灵涂炭?”
张仪目光深深看向子龙,似笑非笑:
“云龙子先生似乎对征讨巴蜀一事颇为在意?不知为何?”
子龙顿时语塞。
张仪不为己甚,并未继续追问下去,淡笑解释道:
“石牛之策若是能成自然是上策,可惜进展并不顺利。”
“汉中易手不久,我大秦对汉中一地的掌控颇为薄弱,寻找楚国大夫屈平并无着落。”
“齐国那头,宋毋忌这厮狮子大开口,想要请他与正伯侨、羡门子高出手,居然要我大秦给出一上等之县,裂土以酬,成为国中之国。”
“我大秦岂可付出此等巨大代价?”
“诸事不顺,可将巴蜀并入疆域一事却不能等了,不趁山东五国退兵的良机,迅速壮大国力,若是再有联军侵犯,我大秦危矣。”
“因此,朝议已定,趁石牛祭炼完成,派大军送去巴蜀,诳开国门,先将巴蜀纳入大秦。”
“孽龙已存在数千年,不急于一时,镇压一事可以慢慢来。”
子龙听完怒火大冒。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用石牛诳骗鳖孙大王,让他乖乖将国家社稷拱手交出!
简直欺人太甚!
想到鳖孙大王甘背骂名,辛辛苦苦十年开凿金牛道的一腔热血,竟遭此亵渎,子龙再也忍不住了。
一拍案桌猛地站起,俯身盯视张仪,冰冷质问道:
“相国大人就不怕巴蜀军民将臣发现被骗,殊死反抗大秦?”
张仪脸上淡笑敛起,语气不屑:
“只要能诳开国门,我大秦十数万锐士进入巴蜀,就凭区区巴蜀未开化的些许野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原本还有天堑阻隔,大军难以深入,如今金牛道可是已经修好了。”
“从汉中到巴蜀平原,已是千里通畅达途,巴蜀并入大秦乃大势所趋,哈哈哈。”
子龙闻言忍不住后退一步,颓然坐回位置。
一时间心乱如麻。
没想到秦国居然敢如此背信弃义。
春秋无义战,战国无君子,还真是这回事。
眼前这张仪,所谓纵横家,不就是倚仗唇舌之利,欺瞒世间的无信反复小人!
子龙怒火中烧。
张仪则饶有兴致地观察子龙已经失态的神色,一副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傲然。
蓦然开口问道:
“云龙子先生似乎对此极为不忿,看来先生说自己是云游世间的方外野人都是假的,先生应是来自于蜀地,来我大秦刺探消息的吧?”
此话一出,子龙色变。
不等子龙开口辩解,张仪拍了拍手。
大帐外头走入两人。
一身秦国将士的装束,看起来颇为面熟。
正是当初子龙刚出秦岭,想要混入武功县,遇到的守门什长,和追击的骑兵队长。
两人一见子龙,顿时激动起来。
戟指子龙大喊:
“启禀相国大人,正是此人。”
“数月之前,此人从秦岭而出,鬼鬼祟祟想要混入武功县意图不轨,被我等查获追捕,之后以遁术逃走。”
顿时,大帐内满座皆惊。
没想到张仪竟找到对质之人。
如此一来,几乎坐实了子龙乃是来自蜀地。
张仪笑吟吟说道:
“云龙子先生勿需抵赖,某既然挑明此事,便是已查得一清二楚。”
“对了,不知该称呼先生为云龙子,还是李赵?抑或是李二郎?”
“先生身手真真不凡,五年时间,将蜀中作祟的妖兽几乎剪灭一空,就连凶威赫赫的孽龙,也在先生手中吃瘪过。”
“还有先生敬献给君夫人的异宝珠子,就是先生从那条作祟阻碍金牛道修筑的巴蛇身上取得的吧。”
“蜀地能抽调民力十年心无旁骛修筑金牛道,先生贡献不小。”
“哈哈哈,如今金牛道修成,蜀地将成我大秦疆域,我大秦上下,还要多谢先生的倾力付出!”
张仪的笑声嚣张至极。
子龙迅速从狂怒中冷静下来。
张仪此獠,为了查自己,竟派人千里迢迢去蜀地求证。
抵赖已没有意义。
张仪毫不客气将自己身份揭穿,这是已图穷匕见了!
自己如今身在秦军大营之中,举目皆敌。
只能单骑杀将出去,赶回蜀地报信。
让鳖孙大王组织起全国兵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一场大战已是难免!
子龙缓缓站起,伸手握住座旁的龙胆枪。
幸好进大帐时将自己的兵器带了进来。
秦兵虽众,凭自己之能,要杀出去倒也不难。
子龙身上涌起凛冽的战意。
战场上杀了如此多敌人,子龙的杀气几乎已凝成实质。
杀气席卷周围,原本温暖如春的大帐,气氛迅速冰冷下来,令人砭肌生寒。
大帐内坐着的诸人纷纷站了起来。
樗里疾痛惜摇头:
“先生,我大秦统合巴蜀已是大势所趋,将来都是一家人。”
“我大秦有广阔的天地可供先生挥洒惊世之才,先生何必兵戎相见,放下武器把酒言欢如何?”
“临行前王兄有令,务必尽最大诚意,挽留先生。”
“大良造一职,为先生虚位以待,王兄爱先生之才干,甚于一切啊!”
司马错、君尚等人齐齐点头称是,温言劝慰。
脸上全是真诚的挽留惋惜之色。
他们与子龙共事日久,早已为子龙心折不已。
刚知道子龙来自蜀地,前来秦国另有所图之时,他们都难以置信。
如此大才,若是真心为大秦效力,该有多好!
子龙的脸渐渐被冰寒冻结。
若大秦真心为蜀地百姓解倒悬之苦,自己为大秦效力一段时间,倒也并不排斥。
可恨的乃是,大秦从上到下,竟视出尔反尔为等闲之事。
幸好自己不放心之下,前来秦国打探隐秘。
否则看到秦军护送五只石牛前来,还真要被其蒙蔽。
子龙抬起龙胆枪,遥指张仪,冷笑道:
“勿需多说,今日款待,某谨记于心,将来战场上见真章。”
子龙讥讽笑笑,说出诛心之语:
“盛极而衰,乃亘古之理,大王寿元将近,你就算红极一时,将来新王即位,未尝就不会重蹈商君之祸。”
大帐内诸人神色巨变,暗暗互视。
张仪则是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子龙继续说道:
“你如今挑明此事,想是有必胜之策将吾留下,且划下道来看看,莫不是帐下伏了五百刀斧手?哈哈。”
子龙就不信了。
以自己之能,还能被这些凡俗军士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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