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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怪兽来了


御宸王朝,武佑十九年。

八月初的长安城,流火季节已过,清晨还略带一丝凉意。一如往日,守卫打开城门时,外面已有城郊百姓推车挑担准备进城,车上担里多是新收瓜果鱼肉,等着进城贩卖。与往日不同的是,刚走完第一批人潮,北大街传来马铃儿响,在寂静的晨曦中显得清脆悦耳,光听这声响,就让人觉得来者心情颇好。

一行三骑慢慢走近,守卫眼尖,赶紧去报了宣武门的城门领邹勇,倒是把邹勇给吓了一跳,匆匆从城楼下来,上前请安,心里暗暗嘀咕,这老爷子这点不去上朝,怎跑这儿来了?

“下官邹勇,拜见卫国公,给国公爷请安。”

“免礼。”卫国公也不拉缰绳,一手拿着马鞭敲敲脑袋,“你是宣武门的城门领啊?正好,我这会子出城去接我外孙女外孙子,他们带的东西有点多,你让人看着点,别惊扰到百姓。”说完打马出城,后面两个长随紧紧跟着。

“下官马上安排。”邹勇只觉得脑门似有冷汗流下,且隐隐作疼。“赶紧的,把兄弟们召集起来,一会儿卫国公府的车队过来的时候,尽量把百姓隔开,一定要让他们平平过了我们的地头。”

“头儿,这卫国公家向来讲理,没这么横行霸道啊,今天是怎么回事?”守卫不解。

“他们家守礼那是因为谢大小姐不在京城,你回头找家茶楼听听说书,我估摸着很快有人会开始讲了。”邹勇挥挥手,自顾跑城楼上观望。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他太知道了。

卫国公晃悠着出了城,走了不到两里地,就看到前面有长长的车队过来。

“国公爷,是大小姐,我看到晴空和来鸿在前面呢。”长随谢平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扬起漫天飞尘,卫国公打马飞奔而去,跟着哭声震天。谢平谢安赶紧追过去,到了车队前面,好不容易尘埃落地,看清眼前场景,忍不住嘴角抽搐。卫国公脖子上骑着一个跟年画上下来似的胖娃娃,背上挂着个十一二岁不算小的姑娘,面前是嚎啕大哭的谢大小姐。

真惨!谢安觉得再不施援手他家国公就要没气了。

“小的给大姑奶奶,表小姐表少爷请安。”谢平谢安请了安,对着卫国公背上是少女说,“表小姐,国公爷一大早就出城接您,挺累的了,咱是不是先回去?”

关雎朝上瞄了一眼,她弟正专心数着她外祖父的胡须呢。利落地跳下地,扯下谢大小姐手上的帕子糊到她眼睛上,“娘,快点停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怎么啦。”

“不是你说的,见到久违的亲人要流下喜悦的泪水吗?”谢灵雨擦眼泪的空档还横了女儿一眼。

“您这叫喜悦的泪水,那你让哭丧的怎么办?”关雎觉得她这老娘最好就是不跟她说话,憋死她,脑电波从来没跟人接对线过。“阿蒙,你给我下来,我们要走了,回头把姥爷给压坏了,看我不打你屁屁。”

“就不,我要跟姥爷骑马回去,才不要关马车里。你自己一路骑马,把我关车里这么久,你亏心不亏心?”关刀紧抱着卫国公的头,死活不下来。

“行啦雎儿,姥爷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我带着刀儿回去。”卫国公掰开关刀捂着他眼睛鼻子的小手,一手抓着关刀,一手扶鞍,飞身上马。

望着前面明显长高了一截的骑士,后面整车队的人都想抚额长叹,“形象啊形象!”

在宣武门的卫兵们如临大敌地做好警戒准备时,出城不到一个时辰的卫国公回来了,还是骑着马,肩膀上坐着一小孩,也不怕掉下去。城门领邹勇在城楼上看到如此壮观景象,直接就给定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准备下去迎一迎,一看到路上景况,差点儿一脚踩空滚下楼梯。那是什么?一队囚车?好吧,那是笼子,十几辆车的笼子,家禽野兽齐活了,就这么鸡飞狗跳地往卫国公府而去。邹勇这会子真的是举起袖子擦汗了,幸好,幸好这卫国公府就在城北,不然怕是这么一路留下牲畜粪便招摇过市,宫里都要给惊动了。

宫里确实是惊动了,因为武佑帝找不到卫国公了。“谁让他今天告假了?谁说他今天可以告假了?”群臣面面相觑,卫国公在殿上的两个儿子都偷偷地往后躲了躲,他们也不知道老爷子跑哪去了。“马上把他给我找来,退朝。”

武佑帝刚回到昭明殿,总管太监苏灿就收到了东厂递过来的信,“皇上,刚戴公公那边回说,今天永宁侯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回京,卫国公一早出城接去了。”

武佑帝气道,“他女儿回来,用得着他卫国公不上早朝亲自出城去接?这是哪家的规矩?”

“卫国公家的规矩。皇上您忘了,谢大小姐那是谁?现在太后提起她都还咬牙切齿呢。”苏灿捂嘴偷笑。武佑帝也是偷偷一乐,“谢灵雨回来了,这京城肯定很快就热闹起来了。让东厂给我盯着点儿,有什么乐子赶紧报上来。”

“您不用等的,今天他们进城已经很是轰动。一溜儿二三十辆马车,中间十几辆装着笼子,里面有各种飞禽走兽,关少爷从城外就骑在卫国公头上进府的。”看武佑帝咧开嘴准备笑,苏公公立马加了句:“这北大街上全是粪便,五城兵马司正着人打扫呢。”

“这个谢老头!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去卫国公府支取清扫费用,往高里要,当是朕的赏。”武佑帝敲了敲书案,边笑边吩咐苏灿,“让谢钟旭赶紧的给我进宫,我得把他弄出去,省的谢大小姐束手束脚。这京城也该理一理了。”苏灿躬身退出,找人去卫国公府了。

卫国公府位于京城东北方,是勋贵聚居之地,从北大街转进得胜坊,卫国公府就位于得胜坊的九安街上,府邸规模虽与各王府不能相比,但在公侯之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传到现任卫国公谢钟旭,战功累累,手握实权,不是一般空有爵位的公侯可比。卫国公府的人走出去,下巴都能比别人家抬高三分。车队转入九安街,街面铺的是极大的青石板,极为平整,当然坐马车里还是有一点儿颠簸的。感觉马车停下,谢灵雨帮关雎整整衣服,准备下车,外面传来关刀的大呼小叫,还有卫国公哄着他的声音。

谢灵雨和关雎是在二门下的车,等着卫国公带着关刀进来,谢平谢安并没有跟着,这正外头指挥下人搬运行李。

“爹,我们应该住到永宁侯府去的,我早就传信让他们收拾准备了呀。”谢灵雨看着这熟悉的府邸,有些烦恼,又有些怀念,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关雎也有些愕然,怎么跑外祖父家里来了?赫赫有名的国公府,还是未立世子的国公府,夫人姨娘,嫡庶子孙哪个品种都不缺,当家主母跟她母亲还有一点点恩怨,这住进来日子还消停得了?她已经开始怀念在北边纵马扬鞭的日子了。

“胡说,你住到永宁侯府那还有爹什么事儿?好不容易雎儿刀儿都回来,还不让我们祖孙亲相亲相啦。关定那小子又不在,如果他家的老妖婆打上门去也是麻烦,爹又不能一巴掌拍死她了事。乖乖听话,住在国公府,雎儿刀儿也有表兄弟姐妹们作伴,多好!”卫国公不再作商量,直接抱着关刀坐上青油小车,“爹带你们去看看给你们准备的院子。”谢灵雨赶紧跟吩咐了一句:“先去拜见母亲。”随后上了车。

“娘,留下贴身侍候的就行,其它人让他们先回侯府去安顿下来,改天我们再回去看看有什么要修缮的,趁便先弄好了吧。”关雎挽着谢灵雨的手,笑吟吟地说,“总归是姥爷疼惜,怎么都要住一阵子,这样好不好?”

“都听雎儿的。”谢灵雨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车外面原本跟着走的晚照都已经出去安排了。

与其它府邸相比,卫国公府也是相对清净,卫国公长年征战,除了夫人欧阳氏,卫国公妾侍不多,生了孩子的也就两个,其中一个还过世多年,就是谢灵雨的亲姨娘。卫国公兄弟二人,在太夫人过世之后,遵太夫人遗命,兄弟俩分了家,二房另府别居,如今举家在西南任上。妻妾少,又没有妯娌之争,欧阳氏在卫国公府一人独大,儿女媳妇奉承着,孙子孙女陪伴着,小日子过得多美滋。偶尔出去参加宴请,也是被人吹捧着,出则香车宝马,入则众星拱月。

欧阳夫人住的是主院,曰“芳庭”。太夫人住的时候叫“椿萱堂”,等太夫人过世,二房的人也搬走后,欧阳夫人作为当家主母理所当然住到主院,因嫌弃原先的名字老气,给改的。两辆清油小车在芳庭门口停下,候着的丫鬟一看是卫国公,赶紧进去通报。

日色尚早,芳庭里来请安的大大小小都还没走,听丫鬟来报国公爷来了,俱都一愣,愣归愣,动作都不慢,欧阳夫人也不去管三个儿媳来不来得及避走到屏风后,带着几个孙女孙子迎出去。边走还不忘理理衣衫,摸了摸头发。大丫头牡丹服侍欧阳夫人多年,哪有不明白的,上前扶着她陪着笑道:“夫人今天优雅雍容,妆容精致,奴婢看着都错不开眼呢。”话音刚落,卫国公已经当先走进来。

欧阳夫人赶忙上前见礼,她已经见到卫国公身后跟着的一大二小母子档了,心里气得咬牙,面上还不能显。孙子孙女也紧接着上前请安。

卫国公自在主位坐下,欧阳夫人也在他旁边坐下。谢灵雨母子三人站在厅堂当中,小丫鬟拿着跪垫过来,母子三人跪下行礼。卫国公压阵,欧阳夫人再蠢也不会此时发难,笑眯眯叫起,牡丹端着托盘过来,给关刀的是整套的金五件,项圈手镯脚环,关雎得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欧阳夫人让把三位夫人也请过来,“正好你们舅母也在这儿,顺便见见礼,舅舅们上朝去了,等回来再带你们过去行礼。”

谢家三位夫人走出来,先给卫国公行了礼。谢灵雨也上前厮见,叫过关雎姐弟上前磕头。三位夫人打眼一看,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姐弟俩长得真像,关雎虽然已经十一岁,转年就该十二了,可脸上婴儿肥未脱,姐弟俩一样的圆脸大眼,灵动讨喜。关雎头上绑着双髻,两边各垂着两颗龙眼大的珍珠,嫩黄色的软烟罗襦裙,浅紫色软烟罗窄袖对襟短衫,短衫上秀着嫩黄的折枝花图案,简单而精致,不搭披帛而在半臂处抽绑跟襦裙一样的丝带,举手间丝带飘飘,清新可人。谢家大少夫人寇氏暗暗咂舌,自己也是宠女儿的,卫国公府也足够富贵,可自己也舍不得给这么小孩子整这么一身软烟罗,十一二岁的孩子长得快,转过年可就穿不了。再看关刀就简单多了,小男娃一身茧绸红衣,但看品相也是贡上的料子,不是一般的茧绸可比。脖子上挂的金项圈,镶嵌着十八个刻麒麟纹的铃铛,脚上一双……老虎鞋?不是虎头鞋,这么大孩子早不穿那个了。但关刀这个寇氏没见过,就像直接踩着两只老虎走路,连四只爪子都栩栩如生。两个孩子生在边关长在边关,猛然间回到天下最是繁华迷眼的京城,进来这天下一等富贵的国公府,可身上不见一丝怯懦,衣着打扮得体合宜。

关雎姐弟乖巧地同三位舅母见礼,早有三人身边的大丫头回去拿了见面礼过来,两人谢过赏,才过去跟各表姐序年齿。谢家最小的少爷也已经十岁,都上学堂去了。今天在芳庭的都是女孩儿,最小的是三房的谢玉洁,也已经十三,关雎姐弟挂了个尾。古人都早熟,这帮表姐们基本上都可以婚配的了,一个个的大人模样,关雎觉得自己跟她们已经说不到一块儿了,明晃晃的代沟啊,难道自己小孩当久了?退化?好在虽然陌生,但她的优点在于远方,一路见闻,足以让几个没出过远门的女孩儿心向往之。

卫国公满意地看着小辈们相谈甚欢,谢灵雨也跟几位嫂嫂互问近况。他放下茶盅,“好了,灵灵刚回来,先让她们去梳洗休息,晚上再吃个团圆饭。”欧阳夫人赶紧接话,“老爷,您看让雨姐儿她们住哪个院子好?”按说这应该是她决定就好,但碰上谢灵雨的事,欧阳氏着实不愿意兜揽,卫国公一直瞒着不告诉她谢灵雨要回来,摆明就有安排的,她才不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果然,卫国公说:“我前几天已经让人收拾好东北角上的憩园,憩园连着花园,刀儿的小玩意儿正好可以养在花园里,离东北角门也近,她们要出府看看也方便。”欧阳氏突然就觉得牙疼了。这府里还有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自己执掌内院这么多年,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国公爷在倒腾一个院子居然没人跟她说?

正在此时,管家刘忠未经通报带着一个内侍进来。卫国公一看就知道有事了,赶忙站了起来。

“国公爷,皇上急召,请您马上跟奴才进宫吧。”卫国公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往前走,几步后又转头对着刘忠说:“老刘头,你带灵灵她们去憩园安顿下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马上去办,不要耽搁。”

“老奴明白。”

“母亲,女儿先带孩子们去梳洗,晚些儿再来陪母亲说话。”谢灵雨一刻也不停留,马上跟欧阳氏告退。欧阳氏张了张口,本想说两句出出气,到底没说,只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连三个儿媳妇和孙女们也都让她们走了。

三房的李氏带着女儿谢玉洁往自家院子走,谢三爷是庶子,欧阳氏连面子情都懒得做,直接给安排了离主院颇远的怡园。谢玉洁挽着李氏的手,颇为好奇地问:“母亲,怎么这个北疆回来的姑姑感觉比京里的姑姑还像咱府里的嫡女?你看她站那的样子,祖母完全压不住她呀。还有她那身长曲裾,现在居然还有人穿长曲裾,还穿出那种气势。”李氏想起谢灵雨那身深紫滚边的迷离丝锦长曲裾和堕马髻上简单的紫玉雕葡萄簪子,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这个姑姑呀,那是比不了的。因为长得像太夫人,打小儿就是太夫人带大的,你看府里还留着你二姑姑的院子,可有你大姑姑的?那是她在府里压根儿就是一直住在太夫人的院子,太夫人是不错眼的盯着,尤其是她亲姨娘去世后,更是担心她出事,紧紧捂着这命根子。”

“那怎么还让她嫁到宣同府那么远呀?我一直觉得这姑姑不招人待见,今天看着祖父的样子又不像。”谢玉洁更好奇了。

“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多年跟着老太爷征战四方,听说你祖父还是生在阵前的呢。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大好,到你姑姑十三岁的时候,就熬不下去了。赶上北疆蛮族叩关,皇上夺情命你祖父出征,你祖父就带着你姑姑去宣同了。”李氏遥忆当年,当时还是新媳妇呢,孩子都还没生,看着府里这一团乱,公公出征,庶女不敢留在府里只能带走,自己嫁的还是个庶子呢,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茫茫。好在丈夫争气正直,总算熬了过来。“年年巡边,你祖父必然争取北行,是为了什么?如今你姑姑回来,你祖父还是防着没敢大意的,就怕夫人给添点堵。整出一院子夫人还不知情,看吧,最迟明天,必然有一群奴才被发落。”

“那姑姑是要在我们家常住了?”谢玉洁有点儿雀跃,是不是以后家里会很热闹,去给祖母请安也不会太难受?有故事的姑姑,会给家里带来不同吧?

“常住是不可能的,我估摸着肯定是你祖父没跟你姑姑商量直接把人带回来的。她京里可空着一座不亚于咱们府的永宁侯府呢,太夫人去世后,她留下的下人大多数都给了你姑姑,有些跟着去了宣同,有些后来就在京里看着侯府。”李氏拉着女儿交代,“你喜欢可以常去憩园玩,你姑姑为人光风霁月,两个孩子看来也教的很好,但有一个,如果她跟你祖母有争执,千万走远一点,以免误伤。”

这边李氏母女俩谈论着,憩园里边也正热闹着。憩园并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几进院子,房屋错落在园子中间,假山亭阁,玲珑别致。园中尽种槭树,此时初秋,树叶开始染黄,主路直通园内正堂,昆吾集,卫国公之父老国公晚年常于此消磨时光,教导子孙,推兵演武。昆吾集里据说收藏有老国公爷毕生珍藏名刀,还有诸家兵法。正堂前是一个小演武场,欲入昆吾集,先过演武场。正道的中间处,左右各有两进小院,正好谢灵雨带着关刀住了左边院子,关雎自己住了另一边。小厨房靠近演武场,跟着过来的厨房管事婆子自去收拾,二三等下人安排在园门倒座的两排屋子里,因是后院,男仆均安排在了府外。

“小时候,我最喜欢来这憩园玩了。祖父让爹爹承了爵,自己躲在这憩园荣养,多少自在。我几乎每天都过来,帮着祖父擦他那些刀枪剑戟,祖父见我喜欢,由着我每天在演武场摆弄点花拳绣腿,说是强身健体。”谢灵雨满是眷恋,边走边跟孩子忆起童年趣事。一行人进了左边小院,穿过两间抱厦进入堂屋,一水儿的紫檀家具,正中是暖炕,两边各摆一对七屏卷书式扶手椅,配高几。东面是卧室,西面与堂屋用博古架隔出一小书房,中间小月亮门。

“祖母在的时候,给我布置的房间就是这个样子。”谢灵雨在炕上坐下,关雎也坐到另一边,关刀几个屋子乱串,荷风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晓烟荷风你们俩赶紧把这小混蛋抓去洗洗脸,换身衣衫。雎儿也先回去看看那边可收拾好了,娘跟你刘爷爷聊聊天。”谢灵雨把俩小的支使走了。

“是的娘。”关雎偷偷翻了个白眼,微微蹲身行礼,带着焚琴煮鹤往外走,还不忘对站在门边上的刘忠说:“刘爷爷,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一会子打发丫头给你送去。”

“谢谢表小姐惦记,老奴可就偏了表小姐的好东西啦。”刘忠躬身送关雎出门。转回身对谢灵雨说,“大姑奶奶,您有何吩咐?”

“刘叔叔,你先坐下,喝口茶,跟我说说家里有什么忌讳,太久没回来,都生疏了。”谢灵雨盘腿坐到炕上,笑着问刘忠。

刘忠也不跟她客气,坐在下首,但也不敢过于放肆,只碰着前沿一点。“谢谢大小姐。夫人处事公允,前些年二少夫人一直想将南边的三少爷和五少爷接回京,夫人也甚是想念孙子,只是二爷不舍得,后来国公爷发了话,说孩子还是跟着亲娘好,况且二爷的林姨娘也不是一般的姨娘可比,所以最后也没将人接回。”

“哦,那如今府里有两位少爷是在南边了?”谢灵雨沉吟,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炕桌。

“是的,大房三房都比较顺遂,只二爷在外驻守,夫人牵挂的多了些,就把六少爷养在了身边,就住在芳庭的东厢。”刘忠斟酌着又说,“按说咱府里,少爷们满十岁都是要分了院子住到外院的,只是夫人尚未吩咐下来给六少爷收拾院子,怕是要过了中秋再说吧。左右都是自家姐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谢灵雨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后来怎么觉得不对了,她的雎儿可不是什么自家姐妹,更可怕的是最容易被说闲话的表亲。诶呦,之前雎儿讲过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来者?怎么听着那么像。

“你一会子顺便帮我跟晴空递个话,明早备好车在东北角门等着,我得回侯府看看,没什么要收拾的话,我早些住回去。”不管了,还是离开能心安。

“国公爷那里……,大姑奶奶,国公爷一直盼着您回来,您不住下,他怕是不乐意。”刘忠想着自家国公爷这俩月准备这准备那,忙得热火朝天,结果住不了几天大小姐就要搬走,不得暴跳如雷才怪。

“没事儿,我把他也带走他就乐意了。”谢灵雨抿嘴一笑。刘忠无力地苦笑了一下,行礼告退。

那边关雎也正把屋里所有抽屉打开,边端看边听小丫头挂云说着这府里的事。

“恁大个六少爷还留在后院?”听到欧阳夫人把二房的小孙子养在身边,关雎抬头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像红楼梦啊?好在自己不是林黛玉。

“是的,听说还没准备分院子。”挂云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淡定地把抽屉一个个装回去。

“去看看新月从外面回来没有,看到晚照叫她也过来一下。”关雎让挂云出去,拿起小锤子开始砸核桃,眼睛还是盯着那堆些抽屉。

没比她更悲催的了,公司要搬办公室,打包东西乱成一团,她一屁股坐到摆在地上的抽屉上,然后就眼前一片漆黑。刚开始以为是停电,可是很快的,她发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总不会是一屁股磕死吧?还有意识呀,才这么想着,就昏睡过去了。再次醒来,还是一样的漆黑寂静,就这么反复几次后,她终于听到声音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含宝宝,浓浓的母爱穿透了黑暗,一下子让她温暖起来。有时候也有听到男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对着妻子说话,慈爱地叫着宝宝,关雎几乎可以看到一个傻笑着的男子,尽管她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

恍如被雷劈了一下,结合十几年的网虫经验,关雎突然就明白过来了,穿越!只是没有车祸,没有地震,没有飞机失事,她是怎么穿的?难道那个抽屉是机器猫的时光机?怎么用了那么多年没发现这个特异功能。关雎欲哭无泪,有泪她也哭不出来,她还是个胚胎。关雎很是茫然,不知道老天爷准备让她怎么穿,往前穿往后穿还是架空穿,她的家人亲戚朋友怎么办?她听得越多越是心惊,这语言环境不对头啊,将军啦,夫人啦,老侯爷,国公爷,百分之百完蛋,生出来她也找不到家人。好在关雎向来比较能随遇而安,虽然挂念亲人,可自己现在还是颗小豆豆,什么都做不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出世再说吧,尼玛,这都什么事啊!事实上关雎还是有点小兴奋的,用抽屉把她弄过来,会不会配个小叮当的百宝袋啊,不是都有空间什么的吗?闲来无事,她在脑子里呼唤各种穿越机构,什么穿越大神,空间大神,阎王判官,牛头马面,连大熊吉安宜静哆啦美都没放过,就是没人搭理她。

关雎在娘胎里听着她爹娘唱了出狗血广播剧,后来她出生了,加入了这场情景喜剧的演出,还渐渐入戏。出生之后她很想回去,蹒跚学步开始,就整天捣腾家里的抽屉,总希望哪天就开到可以回去的时光机,只是从没成功过。人都是感情的动物,在这里爹疼娘爱,家庭温暖不亚于以前的家,关雎纠结了,真开到一个能回去的抽屉难道她又要来一次骨肉分离之痛?这太狗血了有没有!每逢纠结于回不去时,关雎总是无比庆幸,自己不是独生女,不至于无人奉养陪伴父母,也每每安慰自己,时间是最好的药,睿智豁达的人总是能端正心态面对一切,这是她从小就受到的教育。

“姐,姐,”关刀小朋友直冲进门,扑到关雎腿上,打断了她的回忆。关雎随手塞了小块核桃仁到他嘴里,“好好的跑什么,一会儿摔着了可别哭。”

关刀三两口把嘴里东西吞下,“快跟我去巡营,国公府不熟,不利我方作战。夫地形者,兵之助也。知己知彼,胜乃不殆。所以我们应该先察看一番。”

“得了,想去玩就是了,还巡营,你当还在西北呢。”关雎失笑,决定带他在憩园探探险。恰好晚照进来,“小姐,少爷。带回来的东西部分先送回侯府,余下的也都安顿好,少爷的小玩意儿一些养在这园子里,一些暂时养在花园。也有部分先送回府,有侍候的人跟着,请放心。”

关雎坐回炕上,把关刀也抱了上去。“先着人把给震西侯府曾夫人的礼送过去,附上拜帖,就说我们明天过府请安。”

“是,奴婢马上安排人去送。只是刚夫人让刘管家传话给晴空,明天要回咱自家府里看看。”晚照回道。

关雎嘿嘿一笑,“就曾夫人那样,咱们也就是绕路一圈而已,她不会让我们进府的。我只是不想父亲让人诟病,毕竟名义上她是祖母。真进去也没事,下午再回侯府好了。”心里琢磨着怎么能让震西侯府把他们挡在门外。“把给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的礼也送过去,二舅舅那里,把给三表哥五表哥的抽出来,你多备一份给舅舅的,交给刘爷爷,让他派人送福州去。其余各交好的府邸,明儿一早送吧。”下了炕理理衣服,“怎么着都得告诉大家伙,谢灵雨回来了。”

关雎带着关刀出了院子,正好新月小跑着回来,跟在她后头往演武场走去。“小姐,京里真的有说书先生开始说夫人的故事了。”新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家茶楼就在东市靠近平宜街那块,离震西侯府不远。”

“讲的都是什么?”靠近震西侯府?有意思。关雎暗自沉吟,不想关刀在旁边加了句,“好听吗?我也想去听。”这是个能站着绝不坐着,能出门绝不着家的小顽皮。

“那是一场刀光剑影的故事。”新月回道,“那家茶楼叫‘来一碗’,生意一直不错,地方也大,有大堂有雅间,平民官家,勋贵清流都时常光顾。”

“来一碗,真是个好名字。”关雎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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