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唯独忘记了沈骊珠
将脑子里昔年的对话拂去,沈骊珠携怀玉公主一行正待上楼,却斜插进来一道娇蛮的女声,“不是说楼上无座儿了吗,凭什么她们几个能上去,难道这就是你们大晋的待客之道不成?还是说,你们北晋欺我月落国小?”
这话,顿时牵扯到两国关系上去。
沈骊珠停步望去,只见对方一行数人,为首的男女虽然不是大晋打扮,但衣饰华贵,身后的侍仆皆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太阳穴鼓起,可见内家功夫不俗。
两相对比之下,骊珠她们这边人单势薄。
摘星楼引路的少年倒是微笑不变,解释道∶“从月落远道而来的客人莫恼,摘星楼开门迎客,绝无轻慢之意,只是宴群芳的座儿是这几位贵客提前订下的。”
闻言,那少女一抬下巴,“好,本公主也不为难你。”
原来,少女是月落国公主。
上官妍美眸一掠骊珠,见她身上青衣淡雅,并不华贵,便颐指气使地道∶“喂,你们将座次让出来,本公主有赏!”
谁还不是个公主了!
怀玉也是被娇宠长大,当即不屑道,“谁稀罕你的赏,嫂嫂,我们走。”
“站住。”上官妍喝道,“阿大,给我好好教训教训那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身后,一抹身影出列,疾风袭来,五指成爪,就要朝怀玉肩上抓去。
怀玉闭眼喊,“朱弦救命。”
朱弦从腰间抽出软剑,护住怀玉。
谁知,浅碧惊慌地声音在空气里划过∶“小姐。”
原来,却是那月落少女扬起彩鞭,劈头朝骊珠甩来——
声东击西,她原本就意在骊珠……颈间不小心露出的红玉髓坠子上。
“好个小贼,我月落进献给大晋的圣物,怎么在你身上!”上官妍冷笑着道。
彩色的鞭尾卷起那物什,就要强行拽走的时候,那彩鞭末端却被一只玉白修长的手给捉住。
与此同时,骊珠腰间骤然一暖,淡淡被男人搂在了怀里。
她蓦然惊讶地抬起头,却只见太子侧脸,他神色冷冽,盯着那位月落公主,道∶“不知内子何事得罪了公主。”
上官妍目光惊疑,“是你——”视线又落到骊珠身上,“她是你的妃子?”
李延玺空手接下那道鞭子的,玉白的掌心被甩出了道血痕,却震落了那条险些伤了骊珠的彩鞭。
彩鞭断成几截,落在了地上。
像是一种震慑。
上官妍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此时,上官妍身旁的华衣男子道,“太子殿下,小妹无礼,渊在此向这位娘娘赔罪。”
上官妍跺了跺脚,表情颇有些不服气,“阿兄……”
怀玉朝上官妍吐舌。
被李延玺冷冷地瞥了一眼,才悻悻地收起得意。
她知道,皇兄定是恼怒她害嫂嫂差点儿身陷险境,若不是她缠着嫂嫂出宫,也不会碰上这一出。
…
原来,今日礼部以及太子在摘星楼宴南楚使臣。
若说月落,银袖,扶光等小国是大晋臣属之国,那么南楚则是跟大晋实力相当。
南楚,又称大楚。
而大晋,位于大陆之北,在别国那里又有“北晋”之称。
此次,南楚出使的队伍里,除却一位王爷之外,随行还有一位容貌娇美,身份高贵的公主,封号琼菁。
琼菁公主站在华美鲜艳的阑杆边,从摘星楼往下望,“皇叔,想必那位就是传闻里北晋太子很宠爱的侧妃。”
南楚王爷道,“菁儿不必担心,你是前来北晋和亲的公主,代表着我们大楚的颜面,东宫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是么。
琼菁公主却忽然想起了,方才饮宴间,有位官员来禀,似是他那位侧妃也来了,在摘星楼里遇到了些麻烦,他优雅地起身,不急不缓地说要暂离片刻,离开前却因走得略急,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杯,连袖间沾到了酒水都未曾注意到……
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侧妃吧。
这样的人,真的会迎娶她为太子妃吗?
而她,又真的要嫁到这离故国万里之遥的地方来吗?
…
回宫的路上。
怀玉低着头,“皇兄,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李延玺冷笑道,“若是再犯,牵累到你嫂嫂,明儿孤就送你到南楚和亲去。”
怀玉被吓到,“不要。”
回了东宫,沈骊珠简单给太子的手包扎了下,想了想,还是为怀玉说了句,“殿下今日那话,有些重了,公主被吓得不轻。”
李延玺伸手,将骊珠揽了过来,令她坐到自己怀里,眸光如墨道,“不是吓她,南楚那边,也未必没有此意。”
送一位公主来,再还一位回去。
这是古时两国建立邦交的必要手段。
沈骊珠微惊,“那怀玉……”
李延玺捏着她的下巴,吻住骊珠的唇,几经纠缠才松开,低低哑哑在她耳边道∶“那妮子顽皮,孤给她找了点事做,近日她想必不会再来闹你,阿姮,上京如今鱼龙混杂,甚至多了些江湖人士,若非必要,你近日都不要再单独出宫,除非与孤一起,知道了吗?”
却绝口不再提怀玉的事儿。
沈骊珠知道,就算问,事涉家国,他恐怕也不会说。
垂了眸,她答了声“好”。
…
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
怀玉公主负责排练在皇帝千秋宴上的歌舞,忙得脚不沾地。
身为太子,李延玺自然更忙,但是每月带骊珠在京郊青庐小住的承诺,他却没有忘记。
举世的浮华里,小院却安静如许。
这是他们来青庐的第二日,今晚再住一晚,他们明日就回宫。
除却朱弦,太子还将身边最得力的少臣留下保护骊珠,小院四周也隐藏了至少一支暗卫。
安全程度不下东宫。
但,不知为何,骊珠总是微微心神不宁,往日独坐窗下,一本医书或是游记手札就能消磨半日时光,今个儿却有些看不进去。
不多时,朱弦走进来,冷艳的脸上有丝焦急,“娘娘,殿下在京郊的紫竹林遇袭。”
等朱弦带着她赶到那片紫竹林时,刺客已经尽数被剿灭,天翎卫在收拾地上残留的血迹,有擅医者替李延玺处理好了臂间的伤。
沈骊珠看见那去月落寻相思蛊解法的蓝徽竟然也在,暗卫们纷纷恭敬地唤她“娘娘”。
李延玺于人群中淡淡望了过来,那眼神——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令沈骊珠脚步微顿。
但,终究是走上了前去。
“殿下……”
她刚开口,就听李延玺声音冰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孤的暗卫都叫你娘娘?”
…
太子他……失忆了。
不,准确来说,他只是唯独忘记了骊珠。
他记得自己大晋储君的身份,记得自己母后的仇恨,记得对贵妃的恨。
只不过,记忆停留在第一次下江南,在金陵城外遇到骊珠之前。
他只是……
彻彻底底忘记了沈骊珠这么个人。
朱弦觉得不可思议,“殿下只伤在手臂,怎么会不记得娘娘?”
蓝徽也似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剧变,“应该是方才殿下不小心碰到了……透骨香。”
他奉殿下之命,率领一支天翎卫前往月落去寻相思蛊的解药。
不日方归。
透骨无忧香满天,月落相思盈缺圆。
透骨香,相思蛊。
除却相思蛊,蓝徽这个擅长玩毒的,也对透骨香起了那么丝兴趣,颇为耗费了些功夫,装在一只珐琅华彩的银盒子里,带了些透骨香的粉末回来。
方才,紫竹林遇刺前,他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殿下。
未曾想紫竹林里冲出来一波冥衣楼的刺客。
彼时,殿下手里正拿着透骨香。
想来……
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中了招儿。
蓝徽咬牙,向骊珠请罪道,“属下罪该万死。”
沈骊珠闭了闭眼,扯唇轻笑了下,说不出来是喜是悲。
在她自己中了相思蛊后,也从札记中了解过这月落的另外一种奇药。
灵犀香气燃起,可令嗅香者忘却最为忧伤和烦恼的记忆,从骨子里刮去。
是以,又有忘忧蛊之称。
李延玺,原来,勉强在一起,不快活的不仅仅只是我,还有你。
一念忘记。
这样也好。
你依旧做你的太子,而我……
或许很快就能离开。
沈骊珠轻轻地想。
瞥见女子唇边那丝浅弧,她分明是笑着的,却不知为何,令李延玺觉得有些悲伤。
这女人……
少臣说,是他费尽心机和手段迎娶回来的侧妃。
她还是沈眉妩的侄女。
——怎么可能。
对这个说法,李延玺轻轻地嗤笑了声,“就凭她是沈家的女儿这一点,孤就绝无可能娶她。”
少臣常年沉默寡言,是以有些笨拙地解释,“殿下,可是侧妃娘娘确实是您心尖上的女子……”
太子却眉眼微微挑起,眸光流转有种摄人的味道,他打断少臣,“那就当孤先前乱了智。”
“好了,与孤说些其他的吧。”
比如,他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他必须要快速掌握这些消息,方才能在人前不露破绽。
在这个节骨点上,一国储君失去了近期记忆,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是以除却东宫少数心腹知道之外,此事并未声张出去。
只是,自此,青鸾殿彻底被冷落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冷落。
外面,甚至传出南楚那位琼菁公主要成为太子妃的流言。
几个暗卫里,朱弦的心现在已完完全全偏向了骊珠,她按捺不住的霍然起身,“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去找月落公主要解药!”
蓝徽拽住她,“朱弦,你冷静一点。暂且不说这个节骨眼上,殿下失忆的事情不能令别国知道,就算你找来了透骨香的解药又如何?殿下不信,你还能逼他服下解药不成?若擅自做主,就是欺君犯上——”
一向脸色冷艳的朱弦,忍不住红了眼圈,她咬牙道,“难道就要我这样坐着等?眼看着那位琼菁公主入门?”
朱弦很清楚,一旦太子殿下迎娶了南楚国的公主为正妃,他和娘娘之间就再无可能!
好不容易两人才和好一点……
若是殿下将来恢复了记忆,知道他如此薄待了娘娘,想必今后再无欢愉。
蓝徽低声道,“是我不好,当时,若是我没有拿出透骨香也不会……但,朱弦你想过没有,殿下是储君,是未来天子,他的后宫注定不会只有侧妃一个女人的。”
话落。
朱弦却是目光猩红,问道:“是不是在你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一个男人可以爱一个女人,但绝对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何况殿下是太子。”
“是这样吗?”
几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暗卫,均沉默了下去。
朱弦挑起红唇,嘲讽一笑。
“好。我知道了。若是娘娘选择出宫,我会自请叛出天翎卫,跟她一起离开。”
…
在李延玺失去记忆前,曾经将怀玉扔去排练宫廷歌舞,她不知道自己皇兄失忆的事,听说了那则流言,怕骊珠闷在东宫心情不愉,特意邀请她到梨园看她排演的成果。
公主在千秋宴上为自己的父皇献艺并不是丢脸的事情,梨园里,数位宫廷乐师白衣墨发,演奏着丝竹管弦,而舞伶们翩翩起舞……
怀玉公主先是请骊珠鉴赏了一遍,问过她的意见,“怎么样,嫂嫂觉得如何?”
沈骊珠颔首道,“歌舞很美,只是……”
“只是什么?嫂嫂不妨直说。”怀玉道。
见怀玉公主不曾有生气的意思,沈骊珠才接着道,“美则美矣,却缺乏了几分新意。”
怀玉恍然大悟,抚掌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宫廷歌舞都是看惯了的,想来各国都是差不多,就算排演千百遍,也只占了一个高雅,却无甚新奇,多亏嫂嫂点醒我!”
“对了,嫂嫂不是曾经拜师琉璃夫人吗,听说琉璃夫人琴舞一绝,不如嫂嫂教我。”
沈骊珠微微蹙眉,“我已许久不曾……况且时间紧迫,离陛下千秋宴只有十日不到,重新编排一支新舞,恐怕来不及。”
“没关系,嫂嫂只管教我,若是父皇千秋宴之前,我还没有学出来,就按照第一套方案。”怀玉扬眉道,“听说南楚的那位琼菁公主也擅舞,同为公主,我可不能被她给比下去……”
忽然,怀玉像是想起了什么,收敛了表情,露出犯了错的模样,“嫂嫂,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起她的。”
骊珠扯了下唇,原来,他要娶琼菁公主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咬了咬牙,怀玉握住了骊珠的手,安慰道∶“嫂嫂,皇兄不会娶那个公主的,你别伤心……”
“没关系。”沈骊珠轻声道,“君王之爱,总是不过如此的,而太子殿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我早就明白,所以并不伤心。”
说完,她只觉得空气微异,就连怀玉公主都面有惊色。
像是明白了什么,沈骊珠转过身,果然见梨园垂花门入口,一袭墨衣华贵的男子,狭长双眸似玉墨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身后跟着数名内侍,旁边是一位容貌娇美,气质高贵的女子,想必就是那位琼菁公主。
一时间,白衣乐师起身,彩衣舞伶跪拜。
“参见太子殿下——”
怀玉公主也悻悻地叫了声,“皇兄。”
沈骊珠不曾想到太子会出现在这里,垂下了眼,行礼道:“参见殿下。”
太子没有叫谁起身,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淡淡龙涎香袭来,骊珠耳边响起了丝低笑,“孤倒不知,原来孤的侧妃这般体贴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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