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敢问,道在何方
吃过了午饭,许青白很自觉地跟着龙老头,往厢房走去。
自从来到李家那年开始,许青白每天上午去私塾念书,下午就被龙老头逼着跟着他练功夫,天寒酷暑,倒是从未间歇。
用当年龙老头自己的话来讲,他这个练家子,拳脚尚可,调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齿小儿,绰绰有余。
其实许青白也不清楚武学有什么讲究,反正从懂事开始,他就这样跟着龙老头扎马步,练气力,打坐吐气。
龙老头也从来只教一些练气吐纳的方法,最多就是比划两手基本的拳脚定式,没有其它多余的花花招术。
所以,许青白至今也没搞明白,龙老头究竟是有点斤两的练家子?还是一个纯粹的神棍?
起初,反正年少好动,龙老头教什么,许青白就学什么,每天哼哼哈哈,颇为有趣,倒也好打发时光。
只是,近些年,随着心智的成熟,许青白心里越发看不透眼前的这个老头子。
就比如,以前他个子不高,气力不大,在龙老头手里过不了两手,他倒也正常。
可是,最近这几年间,许青白的个子已经比龙老头都要高出了一截了,加之,常年扎马步,气力也大了许多。
但纵然如此,面对这个干巴瘦的老头儿,比划起来,他反倒近不了身了。
许青白现在倾向于,龙老头是有真水平的。
虽然两人还是相看两厌,但吵归吵,杠归杠,每天下午练功的时间,许青白越发比以前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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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两人面对面盘坐好,龙老头却一反常态,绝口不提今天的功课,反而说道:
“凡天下生灵,出生时皆肉身凡胎,如何炼气,如何御力,皆后天练习耳。”
坐对面的许青白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嘀咕着,这老头莫不是中午假酒喝多了?
龙老头见许青白吊儿郎当,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臭小子,莫非真当老子是神棍了?”
许青白耸耸肩,一脸苦笑:
“龙老头,你可真难为我了。我这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你让我怎么评判?我是真不能确定啊!不过,你今天这么反常,怎么了?难不成真是神棍,急着要摊牌了?”
龙老头咽下一口气,继续说道:
“十年了,你小子也就只知道我姓龙,平时一口一口龙老头,就不好奇老子究竟有没有名字?什么来历?姓龙名谁?”
被突然提起这茬,许青白沉默了。
他只记得父亲失踪前的一年,这个老头牵着那条大黄狗来到许家门前,一人一狗皆是皮包骨头,风尘仆仆,满面黄沙。
当时父亲许立德闻讯后,竟是急匆匆从衙门里告假回来,客客气气地将一人一狗请进家里,然后好吃好喝地当菩萨供着,硬是惊呆了一众许家吃瓜的下人。
而在与许立德闭门商谈过后,这一人一狗便大包小包地往门房里搬东西,说是要帮忙看看门、护护院,从此便在许家住了下来...
龙老头见许青白沉思,猜到对方意识到了什么,便问道:
“你可愿踏上老夫刚刚所说的修炼大道?”
许青白目光闪闪,问道:“何为修道?”
突然间,龙老头的身子似乎也没那么佝偻了,开口说道:
“道者,锻身体之极致,探天地之穷极也!
世间万物,凡有灵者,人、妖、草木,皆可化天地之气为己用,行后天锻炼之法蜕变。
修仙者经养气三境、灵胎三境,亦或习武者经铸骨三境、金身三境,同踏登天之路,万人过独桥,可问道于天,过天门。
修仙者再练元婴境、道三境,修得地仙、天仙。
练武者再练龙象境,虚神境,练成真神。
除这两条修炼之途,此外,也有三教九流,专修诸子百家之功法,有大能者,证得道果,成为一家之圣人、菩萨、天君。
修道小成,可御风、可唤雨。修道大成,可搬山、可平海,可教天地换颜,可与日月同辉。”
......
许青白听得痴迷,却又觉得这些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龙老头气息一变,只觉周围的空气都似要凝固,气势咄咄逼人,接着问道:
“许青白,我再问你一遍,可愿踏上修道之路?”
许青白还在回味着龙老头口中的修道,脑海里尽是神仙登天飞升、霞光宝术的画面...
此刻,被龙老头突然而来的凌厉气势所震,他不禁热血翻滚。
许青白目光清澈,眉头皱在一起,又缓缓舒展开来,终于开口说道:
“我父亲失踪,母亲郁郁而终,从十年前的那一天起,我家破人亡,以至于寄人篱下。为人子女,非不想探明其中缘由,实不能也。我自幼苦读圣贤书,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让自己有能力去揭开事情真相,给父母,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许青白将心底的伤疤一层层地揭下,带着血,带着痛,缓缓地,第一次在人前展露。
谁又能想到,这个平时温文尔雅孩子,深夜里多少次泪水湿透了枕巾,多少次痛得撕心裂肺。
他也想早上起来,吃上一口母亲做的白面馒头,受委屈时也想钻进父亲怀里放肆大哭。可惜,双亲都已不在,命运终究是要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这些年来,他与黄雅相依为命,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年龄相仿,境遇相仿,唯有惺惺相惜,抱团取暖。面对命运的不公,两个孩子只能蜷缩在瑟瑟寒风里,舔舐着彼此的伤口,相互依偎,相互鼓励。
他必须要坚强,他是哥哥,他还要照顾好另一个丫头,不能自己先倒下。
他也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啊,多少委屈,多少无助,多少卑微,又与谁人说?能与谁人说?
他好想放肆地大哭一场,找到一个温暖的肩膀,无所顾忌倾诉心声。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生命里的那根稻草,茫茫人海,只有他兀自一人。
他多想把这些年在学堂里背会的诗词、从旁人那儿听来的故事、自己夜里翻来覆去想到的道理,一股脑地讲给娘亲听,再问问她,为何狠得下心,要独自把自己丢在这世上。
他想找到父亲,但又怕见到父亲,怕父亲会责备他没能好好照顾娘。他永远忘不了,那年病榻之上,娘亲闭眼前,那张消瘦的脸庞,和那双紧紧握着自己的干枯手掌。
他小时候常常会想,娘亲睡在土里,会不会冷,于是半夜里裹着一件薄衣,悄悄地来到里院的坟头。他对着石头的缝隙,一声声地往里喊着娘、娘...等到喊累了,沉沉睡去,再被龙老头悄悄抱回房里。
......
多少年了,许青白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人前泛起泪花。
在别的玩伴可以无理取闹的时候,他却要比别人更早懂事,他努力不去闯祸,不向李家长辈们提要求,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他不奢求别人的同情,甚至害怕得到别人的同情。
每当接触到旁人悲悯的眼神,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娘亲,想起那些让他难过的事,便会记起自己原来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他不想得到别人口中的施舍,他觉得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桀骜。
他把自己伪装得坚强又麻木。
他知道,只有靠自己,他才能做出改变,变得更强,变得更好。
......
房间里,许青白缓缓收敛好自己心情,他毅然决然地望着对面的老人,躬身执礼道:
“敢问,道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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