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浩然天下


古老的昆仑山脉,巍峨绵延,如一条横空的巨龙,一头撞入人族腹地。

盘踞西方,睥睨人间。

......

一座雪峰直插云霄,黑云低垂,天雷滚滚。

雪峰下,来了一个青衫破碎、满身是血的男人,走得踉踉跄跄...

男人一路逃亡而来,到现在,已经快到油枯灯灭之际。

雪峰高耸,绝境无路。

男人颓然地停下脚步,转身坐在地上,片刻间便呕出一滩淤血,如同一朵殷红的牡丹,绽放在雪地里。

他低垂着脑袋,神色萧瑟。

不多时,便有一群光怪陆离的人追了上来!

青衫男子听见动静,终于还是叹息一声。

抬眼望去,远处正依稀出现了十余道身影,快速围合而来...

他们身上个个带伤,历经多场阻击,可还是让青衫男子逃到了这里,不过,眼看又再次堵上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个领头的人步步逼来,遥遥喊道:

“我们还是那句话,把宝贝交出来,饶你今日不死!”

青衫男子竟哈哈大笑:

“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虫子,却打上了煌煌大日的主意,还真是讽刺啊!”

那领头的人看不清表情,却也不再废话,轻轻一招手,身后的同伴便围堵了上来。

他们配合默契,十余道身影,速度由缓到疾,开始奔跑纵掠,到最后,化为十余道刀光、剑光、拳光...

带着残影,卷起风雪,划破天际。

男子起身,满头青丝飘舞,一袭破碎青衫迎风鼓涨。

他嘴皮轻启,有四字脱口而出:

“如卵投石!”

只一刹那,他身前身后十丈范围内,凭空出现一道影壁。

十余道白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一一砸在这道影壁上,“咔嚓”作响,全被悉数挡下...

原来,这位青衫男子是一位儒家大能!

口含天宪,森罗万象。

筑梦造景,言出法随。

男子站在那里,如他身后的雪峰,兀自巍然不动。

他双眼变得犀利,唇齿再动,再念四字真言:

“竭泽而渔!”

影壁瞬化为一张巨网,自下而上兜卷而起,将十余个从白光中露出的真身,一网打尽。

青衫男子缓缓摊开手掌,然后又轻轻虚空一握:

“咫尺乾坤!”

巨网瞬化为一粒尘埃,连同着里面那十余道人影,一起灰飞烟灭!

......

经此大战,青衫男子身形不稳,面色苍白如纸。

万不得已之下,他刚才动用秘法,已在活祭寿元,透支生命。

此术法有违天道,祭出之后,已是后患无穷。

他的身体早已虚脱无力,可现在,还不是他可以倒下的时候...

他抹去挂在嘴角的血丝,抬头望了一眼天上。

云层越来越密,越来越低,方圆千里,已不见天光。

此处天地气息已经被人遮蔽,电闪雷鸣,风急天黑...

最宜杀人夺宝!

阴风怒号,浓密的黑云不断往着中间聚拢,并开始围着风眼极速旋转。

不时还有碗口大的闪电,对着风眼下的男子砸下,却统统都砸到了男子的身旁...

并不是差了准头,而是在震慑,在警告,在示威!

风眼之中,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

“就此结束吧,天地造化,又岂是尔等所能篡取的,有能者得之!”

青衫男子此时受到的反噬已相当厉害,他的眼角都在淌血,但仍憋着一口气,指天痛骂道:

“呸!凭你们也配?”

风眼中,另一道声音如滚滚天雷,如洪荒巨钟:

“你能撑到现在,确实让本座意外...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纵然心有不甘又如何,最后都不过是徒劳!”

青衫男子衣袂飘飘,迎风而立:

“苟且者,活!取义者,死!师门教诲,大义面前,舍生而取义,不退!”

此时又有第三道声音响起,肆意笑道:

“狗屁的师门!你落到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曾有人来看你一眼?”

“不许辱我师门!”

青衫男子有满腔的怒火,直冲云霄。

风眼中,似有天门洞开,有三座巨大的法相虚影现身出来:

一位短打装束,袒胸露乳,粗臂短腿,浑身筋肉如虬,似拳脚武夫。

一位长眉长须,老者相貌,手执一把道剑,环抱身前,似道门中人。

一位穿公服,戴冠帽,身形佝偻,双手插袖,似官宦之人。

这三人无一例外,都用上了遮掩的手法,面部模糊,看不清真容。

那位武夫虚影现身后,似已耗光了耐心,它一脚霸道无比地从天而降:

“那就我来亲取!”

“燃我精血,法天相地!”

怒火中的男人仰天嘶吼一声,一座同样巨大的法相立地。

法相儒士装扮,风度翩翩,现身后便有一拳冲天而起。

天地在争鸣。

天上,雷声滚滚,有数十道人腰粗的闪电,伴随着那一脚砸落下来。

地上,狂风大作,有成千上万的飞沙滚石倒卷,形成数十道龙卷风暴,毫不示弱,接天而去。

风声、雷声、拳脚声...

尘光、电光、漏天光...

一刹那,直欲天崩地裂!

儒士法相随手拂开一道闪电,那道闪电折转劈向高耸的雪峰,击打在半山腰上,引得地动山摇,无数积雪簌簌纷扬。

儒士法相顾不上那条被炸的血肉翻飞手臂,高举过头顶,状若托天。

天上,那武夫虚影一鼓作气,一脚接着一脚地踏在儒士法相身上。

每踏一脚,儒士法相便要涣散一分,矮上一分。

风眼里,又响起了那个武夫的声音,只听他带着激动与兴奋,说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哈哈哈,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青衫男子咬着牙,还在苦苦支撑。

此刻,他已不止是眼角在淌血,而是七窍都在淌血!

起初还留有几分红艳之色的淤血,此刻已变得乌黑发亮。

难道真如对方所言,纵然心有不甘又如何,难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终于,儒士法相彻底涣散,寸寸破碎...

青衫男子悲怆又颓唐地瘫坐在地上。

他愣愣望着东方。

此去有群山阻隔,有黑云压顶...

他的视线被血染得有些模糊,早已看不真切...

他缓缓收回视线,抬头望向那口风眼,血口中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是癫狂:

“时行不至,反受其殃!既然你们这么想要,我便给你们!且看你们一个个藏头露尾的东西,能不能接得下!”

青衫男人缓缓地抬起一臂,以手指天:

“去吧!”

话音刚落。

一道青芒现世!

它璀璨无比,激射而去...

一眨眼,就从天上那三座法相虚影眉心处,一一对穿而过。

无声无息!

旷世无匹!

青芒去势不减,继续笔直向上,转瞬间,又钻进了风眼里...

而此时此刻,风眼里传出来的声音已不再是欢喜雀跃,不再是兴奋激动...

是慌乱,是恐惧,是来自灵魂的悸动!

“啊!不...”

“速退...”

“救我...”

......

——————

声音戛然而止,天地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风眼开始缓缓消散,聚集的黑云也渐渐停止了旋转。

天幕中,唯有一道青芒掠过。

它划过长空,就此东去十万里!

此时,整座人族天下,

三教百家、各大道统、仙山洞府,皆有人感应到了天机,纷纷抬头望天...

又有数位圣人、天君、武神级别的人物冲天而起...

他们纷纷出手,却无人能够将其截下。

最终,这道青芒隐入尘烟,不知所踪。

......

雪峰下,青衫男子燃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形如枯槁,行将就木。

此刻,他遥遥望着东方,脸有笑意。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喃喃说道: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快哉!快哉!”

说完,缓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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