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本就是逆天而行
方幼萍往深牢中间走,一颗心被揪起,反复疼。
她从未隆重地去面对人类的情感,就像也并未正视自己的感情。
此刻,嗅到了他死亡的气息,心底惊涛骇浪。就像看见一个战友,那样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又多了一分揪心痛楚。
“是我连累了你吗?”
站在逼仄的台阶上,看着一束光透进来,却丝毫没驱散心底阴霾。
尤其嗅着空气中腐烂发臭的味道,是鲜血混合着老鼠蟑螂尸体的气息。
看清他的脸后,已走到他跟前,仰头问他:“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没有,因为还没问,我就招了。刺杀大帅是我安排的;愚弄百姓,给不同阶级洗脑,为我所用,跟大帅对着干;觊觎夫人,想跟你远走高飞。我一股脑全承认了,他想问的,不想问的,我全说了。”刘议泽的手脚皆戴着镣铐,神情素然而冷静,没有视死如归的从容,亦没有惊恐。
“我还算幸运的。听先前进来的人说,头盖骨都被打断了,折断了四肢,他一直央求着想招供。可对方偏偏什么都不问。还好,我招供得够快,他们没有施行满清十大酷刑的理由。”
方幼萍忍俊不禁,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被他逗笑:“看不出,你以前有这信口胡诌的本事。”
“萍萍,我没有一句胡说。”刘议泽认真道。
明明是交代后事,却是极其轻松的口吻:“我自己的选择,怎会怪你?哪怕是你主动去找我,致使我锒铛入狱,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埋怨。何况,是我去看望你的。”
“所以,你早料到会有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珍爱生活?还是你有什么脱身之法。”方幼萍不自觉带了情绪,忽然对他有了几分埋怨。
“你跟我扯这么多冠冕堂皇、无用的废话,可有想过,你我见得这一面,成了最后一面。你因去乡下见我而死,往后余生让我怎么走出这个阴影?”
这不是说喜不喜欢她的问题,这般境况,适合说这些吗。
“我没有想那么多,当时想见你就去见了。若是临终这番话,扰乱你心智,非我本愿。只是我怕,这回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刘议泽微笑了一下,没有无奈,没有苦衷。
“原谅我,方幼萍小姐。不必传承我的遗志,我也没有任何遗愿。只盼着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然后看到自由的旗帜插遍每个角落,漫山鲜红的那一天。”
“活到一百零一岁吗?”方幼萍破涕为笑,依旧掩盖不了眼圈通红。
她不甘心是这样的宿命:“或许,你有自救的法子?若你能活下来,我可以离开我们之前都唾弃的封建残余,去过新生活。”
刘议泽笑着摇了摇头,牢门已被打开,有卫兵架着他的手臂,一前一后将他拖了出去。
方幼萍想遵循他的脚步,却被副官拉住了手臂,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敢碰我?”
“小姐,我不敢。但若是让你就这么追出去,大帅也会弄死我。无非就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的区别。”副官不仅抓着她的手臂,不准她跟,还拖着她,一路往相反的方向走。
“大帅在车上等你,小姐若有什么事,不妨跟大帅好好聊聊。比跟我耍倔强,哪怕同样窝里横。”
方幼萍想反抗,奈何男女体力悬殊,又是常年训练有素的副官。她的挣扎都显徒劳,只会让她被握紧的手腕更疼。
而副官此刻也顾不上留下暴力强迫的红痕,只想完成任务。
她始终望着刘议泽被带走的方向,直到被副官朝着相反的方向拽过去,一路拉到军车上。
方幼萍低头一口咬到副官手腕上,副官吃痛,下意识松手,方幼萍早借此机会、跑得无影无踪。
“来人!给我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副官还在懊悔,自己怎地这般承不住事,连一丝小小的疼痛都不能忍。
直到蒋理承从车上下来,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地吩咐道:“不用了,随她去。”
后面还有一句呢喃:“她会回来了。”
女儿再野,也会知道回家。
与他预料的无异,方幼萍走到刑场,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见几声尖锐刺耳的枪声。
伴随着脑浆迸裂,包括刘议泽在内的几个人,相继倒在血泊中。
周围看客麻木不仁的那张脸,像在屠宰场看刚杀的新鲜的年猪,深深刺痛了方幼萍。
他爱的这个世界,到底反馈给了他什么。是否值得,连性命都搭上。
方幼萍看着地上已没了气息的人,不知是否有遗憾,好像他也不在乎什么断头饭的仪式感。也许他做的这些,从来没要过回报,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他一直坚持的就好。
回头,方幼萍看见人群中素面朝天的郑妍熙,她的确很擅长妆点自己,甚至达到易容的程度。若非太过熟悉,加之她开口相劝,方幼萍还没看出来。
“别难过了。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用鲜血惊醒这么麻木不仁的百姓,也算死得其所吗?学医救不了国人,只有文章才能唤醒他们的意识。为何大家都这样冷漠和无知。”方幼萍压低了声音,才不让自己因哽咽而发颤、而歇斯底里。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当一个人生存成了头等大事,他便没法去知书达礼。不然,怎么会有人为了糊口,去卖儿鬻女、易子而食?”饥饿把人变成了魔鬼,回归动物的本能。郑妍熙跟她同样觉得可悲,那些从前被刘议泽拯救过的妇女、妓女,如今也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挣扎,翻不起一点浪花。
“也许,搭救弱势群体,本就是逆天而行吧。他们没有力量,哪怕团结起来。只是拖累,一直都是。”
方幼萍看着地上冰凉的尸体,好在蒋理承给他留了全尸,埋进刘家的祖坟,以后还能祭奠。但人死如灯灭,人都没了,再烧香拜佛都没了意义。尤其她这样的唯物主义者,死了便没了任何感知,祭奠都是为了慰藉活人。
“你先离开吧,这里有我。左右我已经得罪了叔父,不如再给他收尸,得罪彻底一点。但你不行,你才取得帅府的信任,在这站稳脚跟,犯不上将两个人都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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