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毛盈利还想继续说，蒋颐图已拦在了她前面：“娘，你证明完了吗？连累我因为你，让父亲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你就满意了吗？”

　　毛盈利脑子嗡地一声，她想骂蒋理承忘恩负义，可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还是本能不寒而栗。时间过去的太快，她几乎想不起从前了。

　　年轻时，她不记得他有没有对自己笑过，只是记忆里，他几乎很少对她温和，亦或根本没有柔情。那时候她只以为他是个男人，怎可那般婆婆妈妈。

　　如今才后知后觉，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只是他的七情，从来没给自己。六欲，给的也都是别人。

　　想明白这些后，愈发恨得牙根痒痒：“吾儿难道就是这般没出息的吗？就算他真狼心狗肺，不管我死活，连你这个亲儿子也不认了。凭着你的本事，也能有所作为。你不给娘撑腰，帮我挽回你父亲的心，还在这里威胁我。你个畜牲！”

　　“娘，我真想。如果你亲自去战场看一看，就不会觉得旗开得胜很容易了。也许我很无能，那些废太子，被终身囚禁宗人府的皇子，都没能有所作为，甚至疯得疯、死的死，我还能苟活，就已经比他们强太多了。”蒋颐图被只生不养的娘亲气得想哭，他的所有运气都用来投胎做嫡长子了，可如果能选择，他宁愿是妾成的孩子。

　　此刻面对父亲时，知道他的忍耐即将达到极限，也没办法继续捞母亲这个扶不起来的烂泥，只想谋求自保，以退为进道：

　　“爹，摊上这样的家人，我的痛苦只会比您更深重。可是娘能教育儿子，偏儿子影响不了娘。是我没本事，一直在外奔波，做不到一边替父亲分忧，一边常回家教教娘做人之道。”

　　他想过给小表妹使个眼色，让萍萍帮帮自己，毕竟她在叔父那儿说话，一句顶一万句。

　　可昔日小表妹用他，替刘议泽求情的时候，他为了避嫌，一个人躲得远远的。此刻又怎么能厚着脸皮，求方幼萍帮自己，替娘说话，又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呢？

　　叹了一口气，红着眼圈道：“父亲，母亲这样，我原该切腹谢罪。可如今父亲正值用人之际，儿自请去最危险的前线，要么去艰苦的偏远地区。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我的历练。儿愿用性命表达对父亲的忠诚，只要平息父亲的怒火。”

　　“放你娘的香辣屁！瞅你那个窝囊样子，就算把你扫地出门了就能怎么地？你直接造反呗！夺了他的江山！”毛盈利想去踹儿子一脚，可儿子坐在那儿，也不能去踹他屁股。

　　便像他幼年还是婴儿时那样，嫌他哭就举起巴掌。左右在她眼里，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谁让孩子爱哭呢？且坚信，天底下没有不打孩子的父母。

　　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抽了好几巴掌，还没打够，又去捶他肩膀、下颌，逮着哪儿就捶哪儿。甚至有几下，还落到了脖子和脸上。

　　方幼萍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主要是实在没想到，一个裹了小脚的矮个子，有这惊人的爆发力。兴许是嘴上‘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用以标榜自己、绑架别人，行为却是下了死手去揍。顷刻间，蒋颐图的脖子就起了一道道红痕，脸颊也微微肿了起来。

　　看着儿子脸颊被自己打得绯红，丝毫没有心疼的念头，只觉他是细皮嫩肉，太不经揍了。甚至觉着男孩子，要多接受些捶打才好。就是在帅府被惯坏了，成了弱柳扶风的少爷。

　　只眼下没空教育儿子，因着眼前有更棘手、急于求证的事：

　　“你现在忍气吞声，是不是想越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把他熬死了，好上位？或者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直接谋权篡位。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直接反了，手上还没点兵权吗？”

　　方幼萍听着她的话，起初觉着震惊，而后是不理解，现在突然释怀了。

　　她笑了笑，感叹了句：“难怪我对你没印象，叔父很短的时间就纳了二姨太。”

　　“爹，我若是对您有异心，就让我不得好死、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处。”蒋颐图不光说，甚至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自己手上砸。

　　直到茶杯碎开，将虎口也划破了，任由血往下滴，也浑然不觉着痛。

　　“父亲，我愿意去做一切，反复向您表忠心。”

　　方幼萍知晓他并非全是惶恐，更多是赌气的成分，恨自己没摊上个好娘，又气自己对母亲毫无办法。拼命去补救了，也挡不住他母亲继续败坏。破坏性太强，神仙来了都拉不住。

　　她起身，跟小丫鬟要了医药箱，走过去替他清理了伤口、消炎止血，又仔细包扎起来。

　　开口从中调和道：“你呀你，真是多灾多难体质，怎么受伤的人总是你。你这才是拿母亲的错误，惩罚父亲。她不心疼你，你就算今日以死证明自己清白，只有叔父心痛罢了。你是小孩子吗？还这样意气之争。”

　　方幼萍没想管他，一来不愿叔父误会，她与竹马哥哥有什么旧情。不过仔细想想，欲盖弥彰，才好像真有私情一般，不如大大方方。两个光明磊落的人，没什么需要避嫌的。

　　二来毕竟颐图对自己还是很宠的，除了在刘议泽的事上，他实在不能拿着自己的脑袋冒险。他们之间是酒肉朋友，但没有过命的交情。试想，她是不愿舍命去救颐图哥哥的，那反过来，也不能这样要求别人。

　　就当他想保存实力，不愿跟她一起陷进去，免得一同陨落。出了事，更没有搭救了。他们之间，没有男女私情，但是一丘之貉，是同袍也是同伙。

　　“既然你说，我不管你死活，我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个评价？若是我为你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不值得的，都是你该得的，那些我告诉你，今后这些都没了。”蒋理承说完，又朝卫兵吩咐下去：

　　“收回毛家在乡村所有土地和房舍，让他们以后能做苦力谋生，谁敢私下里接济，就是跟我蒋理承作对。至于毛盈利从前的宅子、吃食、衣物，一概不许她带走。让她自己去讨生活吧。”

　　他养了她二十年，若是没能心怀感恩，反倒养出来一个白眼狼。那这些恩赐，他可以瞬间收回，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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