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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白璧案(七)


楚识夏先是一愣,然后在沉舟的窘迫羞涩中笑出声来。沉舟被她嘲笑,急得站起来就要跑,又被楚识夏拉着手拽回原地。沉舟不舍得挣开她的手,又不好意思在她含笑的目光中呆坐着,竟然生出一点委屈的情绪。

“我又没说不尝。”

楚识夏轻描淡写地吻在他的唇上,沉舟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楚识夏又忍不住笑起来,勾住沉舟的脖子把他往下带,加深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沉舟的呼吸急促,桂花丝丝缕缕的甜香弥漫在两人的鼻尖。沉舟不自觉地环住楚识夏的腰线,另一只手扶在她脑后,不给她退后的机会。楚识夏睫毛颤动,像是蝴蝶扑簌翅膀,扫在沉舟脸上,酥酥麻麻。

风也变得滚烫。

楚识夏后撤两寸,捏着沉舟逼近的下巴,好笑地问:“这句话你憋一天了?”

沉舟严谨地纠正她:“半天。”

楚识夏又要笑,沉舟有点凶地捂住她的嘴,汗湿的睫毛浓密纤长,说:“你难道不想亲我吗?如果不是天天盯着我的嘴唇看,怎么会知道我嘴唇开裂了,还给我送水果和油脂。”

沉舟有点小得意地说:“你是不是天天都在偷看我?”

“我光明正大地看。”

楚识夏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沉舟猛地收回手,耳边余热未消。楚识夏舔舔嘴唇,准备继续调戏沉舟,却猛地被他一把抱在怀里。沉舟把她放在身前,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胸膛抵着她的后背。

外套上带着果香。

沉舟的下巴放在楚识夏发顶,轻轻地蹭了一下。

“你就知道欺负我。”沉舟小声说。

楚识夏闷闷地笑了一声,握着他的手指,说:“今天的星星真亮。”

——

祥符九年,五月初。

翰林院。

梨花如雪,沉甸甸地压在绿意渐浓的枝头。阳光正好,翰林院的大小官员们在院子里晒书。

徐砚挽着袖子和裤腿,穿行在铺陈开的书本中,陈年墨水的气味令人陶醉。楚识夏简单地束起长发,穿着一身天水青的袍子站在树下,浓墨般的树影摇晃。

“翰林院,乃养才储望之所。内阁官员皆在翰林院韬光养晦过,世人皆仰慕翰林院的锦绣前程,却不知道翰林院中有多少藉藉无名之辈,一生都没有出头的机会。进士、探花、状元,都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蹉跎岁月,等待机遇降临。”

徐砚累得腰酸背痛,额上冒出一层热汗,看向楚识夏一笑,“汇聚大周英才的地方,却一度被权臣、阉宦打压,是不是很可笑?”

楚识夏对他的悲春伤秋无动于衷,抱着胳膊道:“你在翰林院有认识的人?”

徐砚耸耸肩,说:“自然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

楚识夏对他竖起大拇指,敬佩道:“你还真是交游甚广。”

“我听说,最近朝中可是乱的很啊!”徐砚瞟她一眼,“你还有闲情逸致来看我晒书?”

沈侍郎得了白子澈的点拨,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去找庄首辅;庄首辅却自恃位高权重,不予理睬。走投无路的沈侍郎一封奏折将他告上都察院,细数庄首辅包括结党营私在内不下十五条罪名。

双方咬得不可开交。

就在两边人焦头烂额的时候,沈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理寺监牢中,皇帝勃然大怒,问罪大理寺卿。大理寺卿闭门不出已有三日,上书引咎辞职。

朝堂上风起云涌,却丝毫没有动摇晚春的缱绻春光。

楚识夏半倚着梨花树,状似无意地说:“霍先生什么时候到帝都?”

徐砚动作一僵,仿佛预见了楚识夏下一句话。

“二公子快不行了。”

——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霍文柏坐在阳光明媚的院落中,仿佛一捧行将融化的薄雪。他仰头望着开到灿烂的蔷薇花,喃喃地问身侧的白子澈。白子澈用沾了清水的帕子给他擦手,闻言动作一滞。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白子澈的僵硬转瞬即逝,自然冲淡地回答,“老师不必忧心。”

霍文柏最近总是很容易睡过去,一睡便昏昏沉沉地混过去大半天。他沉溺于无人所知的梦境,清醒时也是懵懵懂懂的,仿佛身在梦中。白子澈猜想,梦中一定有他眷恋的故乡。

“老师让我读的文章,我都已经读完了。”白子澈竭力忽视霍文柏落在他颈后灼热的目光,硬着头皮说,“要现在把感悟念给老师听吗?”

“你说谎很熟练。”

霍文柏摸了一下他的头,淡淡地说:“是因为小时候在宫里过得很辛苦吧,没有人保护的孩子总要有各种各样保护自己的办法。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子澈,和我说实话,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白子澈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飞快地思索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是霍文柏听了不至于殚精竭虑、耗伤己身的,什么是霍文柏听了不会伤心动气、气急攻心的。但白子澈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庭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吏部沈侍郎的儿子被揭发科举作弊,殿试题目泄露;沈侍郎弹劾庄首辅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沈侍郎的儿子枉死大理寺狱中,大理寺卿自请卸任。”

楚识夏走到霍文柏身后,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都是小事,不必你操心。”

霍文柏精神疲惫,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转头迎上楚识夏温煦的目光,不由得笑笑。楚识夏鲜少对人温声细语,说话每每心怀不轨、夹枪带棒,每一个字符都带着目的。

“你今日心情不错。”霍文柏说。

“陛下早就想整治摄政王和庄首辅,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们只要浑水摸鱼,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大到不可遮掩。这些肮脏的手段我很熟练,你还是别听了。”楚识夏貌似商量,实则是安抚。

霍文柏却摇头,问:“这里面,哪些是你的手段?”

白子澈干咳一声,说:“沈侍郎弹劾庄首辅,是我撺掇的。”

“沈明是我派人杀的。大理寺卿动手太慢。”楚识夏轻描淡写道。

霍文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客观冷静地评价道:“只是弹劾,还动摇不了首辅根基。他身居此位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弹劾的奏折。陛下只是打压他,却从未更换他,是因为什么?”

白子澈接话道:“因为很难找到能与摄政王抗衡的人。”

楚识夏出言打断,说:“但是现在有了。”

霍文柏静静地看着她。

“裴家宣布效忠陛下,六皇子永不为储,绝不做第二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裴次辅资历名望在前,推行新政在后,是新任首辅的不二人选。”楚识夏斩钉截铁道,“这是陛下打在内阁的第一根钉子。”

良久,霍文柏笑了,笑容轻松惬意。他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眼中是止不住的疲惫。

“墨雪,你比我做得好。”

“你好好休息。”楚识夏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还要回家。”

“回家?我没有脸回家。”霍文柏低低地咳嗽两声,说。

楚识夏和白子澈都绷紧了神经。即便双腿残疾,霍文柏也常常端坐,腰身挺得笔直。但此刻,他仿佛力竭一般蜷缩在毛毡铺陈的椅子里,脊背坍塌,呼吸深深。霍文柏落在空地上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仿佛那片金色的阳光中有什么令他沉迷的景象。

可那里确实空空如也。

“我昨夜,梦见文卿了。”

楚识夏的手猛地一颤。

在楚识夏辗转难眠的夜晚中,楚识夏也总是恍恍惚惚地看见霍文卿的影子,在月下仿佛一潭泠泠的清水。每当想起霍文卿这个名字,楚识夏的掌心就翻涌起灼热——那是霍文卿的血留下的烙印。

“文卿和我说,她这里疼。”霍文柏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声音轻而低微。

霍文卿是自戕而死,但楚识夏从未给霍文柏描述过她惨烈的死相。但霍文柏的描述是那样清晰准确,仿佛霍文卿用那根凤凰步摇刺破心脏的时候,他的魂魄正漂浮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楚识夏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缓缓收紧,要捏碎她的喉管,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来。

“文卿从小就倔强,她年纪小,又要强,读书写字都比堂兄弟更用功努力。江南的冬天湿冷,她在冰天雪地里晨读,把自己的手弄出一块一块的冻疮,却从来不喊疼喊累。”霍文柏的唇色苍白,尾音轻轻地颤抖着,“她一定是太疼了,疼得忍不住了……”

别说了。楚识夏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她没有说,她只是安静地聆听霍文柏的字字句句,心脏缓缓滴下鲜血。

“大哥从小就最笨,也迟钝,最不会安慰人、照顾人。”霍文柏腼腆地笑笑,说,“文卿有什么事都是偷偷告诉我。大哥从来就照顾不好她。说起来很娇气,但我妹妹也才十七岁,可以理解,对不对?”

楚识夏的喉间带着血腥味,点头,说:“对。”

霍文柏又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看向阳光下的空地。楚识夏的心脏狂跳起来,肋骨被捶得轰隆作响。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前世,油尽灯枯的楚明彦便是这样痴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雪地,然后枯坐一夜,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呼吸。

楚识夏猛地站到霍文柏面前,霍文柏困惑地看向她。

“二公子,你看到的,不是霍长公子和文卿小姐。”楚识夏残忍地打碎他的幻想,说,“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灵柩是霍建安先生亲自扶回江南的。”

霍文柏剧烈地一颤。

白子澈不忍心地拽了一下楚识夏的衣角,让她别再说了。

“你还要回家,你要活着,你不能死在这里。你的父亲还在江南等你,你的学生还没有成就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你不要……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楚识夏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没有温度的手,说,“你是将来的帝师,你还要亲手为你死于权力阴谋的兄妹讨回公道。”

霍文柏的目光渐渐明晰,几欲破碎。

“这不公的天地,这腐朽的帝朝,非你所愿,非你栖身之地。”

“所以,不要睡。不要沉溺梦境的幻影。”

“逝者已矣,而你,还有未竟之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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