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5 章 想安享晚年的每一天8
第 495 章 想安享晚年的每一天8
…
这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池水都涨了三分。
信男信女们的热情难以抵挡,打着伞披着斗笠都要来寺里,有的欢天喜地求个吉利,有的满面愁容求个心安。
陆遂身高体长,将一张红签挂在了很高的地方。
有人问:“公子这样昳丽贵气,都有难得之人么?”
陆遂左手执伞,听着雨珠落在伞上的声音,回头看去,平缓一笑:“命不可忽,天不可违。”
可笑的是,他曾经砸佛渎神,如今也信了天命所归。
弄玉将伞轻抬,露出脸来,她是府里少见的读过书的丫头,也正因此才得以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听到公子这番自暴自弃的话,眉头一皱,张口便道:“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呢。”
陆遂认出了她,也权当没认出,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追了。”
陆遂转身就走。
弄玉踩过水洼,追了上去:“我家小姐在九转长廊等您。”
陆遂走远后脚步才慢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九转廊的方向。
害怕他,又让人来传话要接近他,想做什么?
若换做以前,陆遂直接命人打断她的腿把她扔到山下就算完了。
可如今,他想着,还是去看看算了。
她真是会挑。
九转廊附近的池水很深的。
陆遂隐下一抹笑,抚了抚袖,往九转长廊走去。
白涟漓站在栏杆边,抱着一块桂花馅饼吃,望着凫水的一只小乌龟,自己吃一口,丢给小乌龟吃一口,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今日,弄玉说学会一种新鲜发型,说是半妇人半少女头,按理来说出阁后满头长发都要梳起来。
弄玉钻了空子,直接半挽发髻,将余下头发编了几个小辫,用浅碧色丝带捆扎,垂在身后。
反正现在的将军不是那桀骜强势的许执钦,她也就任由弄玉去了。如果知道会碰上陆遂,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打扮的。
连她都察觉到原主身段与青奚很相似了,陆遂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样的打扮,一晃眼,就是别有用心了。
白涟漓用手帕捏着半张酥饼,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陆遂,一时不知该把这饼往哪里藏。
怎么出来偷吃个大饼都能碰见他!
风吹雨落,脑后丝带飞舞,贴着面颊,擦过唇角。
陆遂目光随之挪动,最后落在她手里啃了一半的馅饼上,无言片刻后,笑意初显:“你倒是做足了准备。”
打扮,性格,无一不像。
白涟漓:“?”
“只可惜啊……”太过相似的模仿会玷污掉她。
唯有她,就是死了、残了、毁了,也不可替代。
陆遂心中狠厉非凡,面上如度春风,抬起手似乎要为她将面上碍事的丝带挑开,又情难自制地将手指落在了她的眼尾处。
锦袍钗裙,雨丝连绵下情意初生。
躲藏在远处的弄玉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白涟漓却不像她看到的那样溺在情深绵绵中。
陆遂按住她的眼睛,笑道:“只可惜啊,还是不太像,不如我帮你一把?”
眼睛上力气愈来愈大。
啪——
白涟漓一把把他的手拍开。“你发什么疯?”
弄玉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
陆遂愕然扯唇,手僵在半空中,手臂被拍到的地方隐隐发痛。
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像两人熟识时的训斥怒骂。
可自己和这个生在燕京、长在燕京的女人见都没见过。
“不是你要见我吗?”陆遂怔怔问道。
“我从未这样想过。”白涟漓捂着微微发疼的眼睛,侧身垂首,声音怯懦下去,“这样出格的行为,我怎会做?”
她甚至避之不得,生怕又偶遇,选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偷吃零食,自己还没嫌他无处不在呢!
虽说能认出的几率不大,但她还是竭尽全力想把这种几率降到最低。白涟漓款款转身,踏着碎步离开。
似乎是一晃眼的事,这样的她,又好像哪里都不像了。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陆遂端着姿态挺立原地,沐着冷风的眉眼更加温和。
“弄玉,你脑子不清醒了吗?将军才几日不为难人,你胆子就大了这么些,就容不得我过点儿安生日子吗!”
白涟漓重重将茶盏砸在桌面。
“在母亲父亲面前我不愿说这些重话,你跟了我这么久,见了那么多,你还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弄玉使着性子会在地面,一把一把抹着眼泪:“奴婢目光短浅,将军眼看着就变了心,那他对小姐的作践难不成就一笔勾销吗?奴婢就要小姐漂亮幸福潇洒地离开才行,现在明明有个合适的人,为什么要生生错过?”白涟漓垂下眼睛,看着杯盏里的水影摇晃,缓慢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清闲贞静,守节整齐……”
弄玉膝行两步,拽住她的裙摆,她怕小姐用来自保的面具最后真与脸皮融合在一块,哭着拉长声音:“小姐,您别这样,我们还要出去呢,您不能被那深不见底的宅子吞掉……”
白涟漓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的心,但是我早就说过,至少在离开这虎穴似的地方以前,行为做事要让人诟病不得。”
“从始至终,千错万错都是将军有错,我身为女子未为守节而死已经够令人说道,万万不可行迹有污点了。”
她骗她了。
白涟漓没打算离开将军府,没打算脱离这个身份,没打算再与陆遂那小疯子纠扯不清,如果不是许执迟钝,她甚至没打算接触白家人。经此一变,白涟漓传信给许执,让他故作不悦,立刻派人来请老夫人回府。
当天,骑马的亲兵就到了寺门口,吩咐侍卫迅速整顿好后,半监视半保护地盯着一家女眷男眷分别上了车。
“舒儿呢?”白夫人裹着披风,掀开窗帘,探头往寺里望,蹙着眉头,询问一旁的侍卫。
侍卫得了将军的令,不能苛待白家人,恭敬地回答:“老夫人与弄玉姑娘不久前说随后就到,怕是被绊住了脚,属下去看看。”
寺里人多又杂,白夫人担心,便点头同意。
不多时,侍卫便领着两个姑娘走过来。
弄玉红着面颊不出声,白涟漓点了点她脑袋笑骂:“这小蹄子跟我久了,也像了我,都不识路,在寺里绕了好几圈出不来。”
白夫人笑看了弄玉一眼,经过几日的劝导放松,带着病态的面上多了些红润:“没出事就行,快走吧,不然将军再恼了。”
车厢外骑马的亲兵应了一声,命车队出发。
看了看女儿身上换回来的老土衣袍,白夫人面前沉下几分郁色,马车周围眼多口杂,她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将女儿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打着。
母女间不需要言语,温暖便蔓延至整个空间。
而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
马车稳稳停下,伴着外面亲卫冷淡的声音:“老夫人,将军府到了。”
白夫人握着她的手用力几分,又舍不得地松开,欲言又止。
白涟漓被身上不鲜亮的衣服映得脸色也不好看,反握住白夫人皮包骨的手指,对她一笑:“娘,别再胡思乱想,一定要好好修养调理,女儿有空可要去检查的。”“娘知道。”白夫人看着女儿掀帘弯腰出去的背影,偷偷擦了擦泪。
她知道,女儿这一入府,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白涟漓被亲卫领进府中:“将军呢?”
“将军自然事务繁忙。”
府里下人看不上她,亲卫兵也看不上她。
许执钦所谓的偏爱到底爱在哪里了?
白涟漓站定,亲卫不得不停下脚步,疑惑回头,只看到她冷了的脸色。
他也不是看不起这女人,更多的是不在意,一直都觉得她只是被主子日日夜夜囚在房中的玩物而已。
女人穿着厚重土气的长袍,面靥生冷,声若清泉击石。
“跪下。”亲卫震惊:“什么?”
“怎么了,我没有让你下跪的权利吗?”
他随将军出生入死,府里人见了都要给他个颜面,如今在这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她让他下跪?
对她下跪?
亲卫只抱拳:“属下直属将军,得令护送老夫人回府,职责已尽,望老夫人谅解,莫要责难。”
白涟漓轻轻一笑,她一向性子软糯,任人揉捏,亲卫以为她已经不敢过多追究时,清脆声音响过,左脸一阵剧痛。
周围的下人更是一通惊呼。
他皮糙肉厚倒是不疼,但心头羞怒实在难以忍受。
亲卫难以置信地看她:“你怎么敢……”白涟漓笑哼一声:“我有何不敢?”
“你独怕将军不怕我,你跪得了将军,将军跪不了我?”
“他许执钦杀得了你,我杀不得?”
“你疯了……”亲卫大惊。
许执听说白涟漓回来了,就从书房赶了出来,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府,刚走府门口,就看到捂着脸的亲卫。
“怎么了?”许执皱眉,走上前。
“谨之,以下犯上,该当何罪?”白涟漓笑看亲卫。
一听就明白了原委,不等人狡辩,许执沉脸,一脚踹翻亲卫:“自己下去领罚。”
将军有令,不敢不听,亲卫闷声闷气地下跪道了声“是”。
许执屏退了下人,和她并肩走着,说她做派和以前判若两人。
白涟漓只哂了一下:“什么身份,什么情景,什么行径,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始终如一。”
许执略含深意:“小心没了自己。”
“我从出生至今都不曾拥有自己。”
池水波光澜澜,映在面上,许执不禁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面上尽是淡然无奈,风霜尽历。
许执兴致一起,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多少岁了?”
白涟漓蓦然沉默。
沉默便是答案。
许执惊诧,瞪眼,冷沉威严的面容都被扭曲:“真就算都算不清?”
白涟漓摸了摸鼻尖。
神、仙、人、鬼、妖,她哪个没当过。其中待得最久的,就是捏泥巴造人那次。
“你的任务没有时间限制?”
白涟漓随意应声:“没有,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自由啊。”许执感叹,他被组织压了几百年,才揪出那么一点蛛丝马迹,但她只要她想,随随便便就能从天而降掉进组织,只等那位回来带她离开。
“算了,说这些做什么?”白涟漓只庆幸拉了许执进来,省得和许执钦牵扯不清,家宅也不宁。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如今新帝年轻康健,地位稳固,国泰民安,世家间均势均力衡,一无他这将军用武之地,二无她这老夫人用谋之处。
两人又没有难度大的任务压在头上,许执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了。总不能在这世界像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吧。
听许执说完自己的想法后,白涟漓摆了摆手:“没你想的那么和平,余孽未除,纠葛未清。”
她说着,抬头望了望湛蓝飘云的天空:“距离京中彻底安稳下来,还得有段时日。”
陆遂性情大变,堂而皇之进了燕京,不是蠢不自知,就是要惹是生非。
沈佩兰一家位高权重、幸福美满,他却国破家亡、沦为流民,那样狠戾桀骜的陆遂,不会善罢甘休。
偏偏京中许多人并不识他这张脸。
不过许天敞已死,许执钦并未参与燕旬战争,这一切都扯不到他们身上,将军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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