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1 章 殿下您别再笑了
第 471 章 殿下您别再笑了
听闻来了几位客人,一直沉溺在父亲留下的残局不露面,身为主人真是太过失礼了。
云遂耗时多天终于成功破了棋局,连忙沐浴更衣去见客人。
是该有多巧合,被风吹下的梨花刚刚好落到半空,他随着花朵移动目光,看到了梨花后面少女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在困惑着什么,转了一圈,遥望四周,像迷失的蝶。
她是那样的洁白,气质很难描述,云遂苦思冥想,心中浮现“轻盈”二字。
于是忍不住抽下头顶固定了几缕头发的白玉钗,送给了她。少女好像更困惑了,脸上却不由自主绽放笑容。
那是与她清冷外表分毫不像的热情洋溢的笑容。
冰与火,淡漠与活泼,巧妙地融为一体,构成眼前这样一个人。
云遂从没见过这样具有冲击性的人,瞬间被吸引目光。
少女低头看着玉钗,不过眨眼,笑容突然变质了,开朗的笑容中掺了名为僵硬的杂质,就好像在睡梦中微笑的人醒来,感受到面部肌肉的上扬,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
后来得知她叫千秋,是陆遂身边的人。
一直到被关进地牢,才得知陆遂是母亲与旬阳王剩下的儿子,与他同名不同姓。
他一直没想通选择这样取名是什么原因。
母亲失踪了太久,在童年记忆里留下很大一片空白。
听闻母亲被父亲找回后,喜悦是真的,感动是真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那名少女的关心几乎相当于对母亲的在意也是真的。
佩云庄发生的一切对他产生的影响就像一盘解不开的棋局。
坐在不见天日的阴湿地牢时,云遂时常想要报仇雪恨,又想那位蝴蝶一样轻盈的女孩,该怎样在陆遂手里活下去——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是那么残忍狠毒。
……
云遂被世子妃设计送走后,做梦都没想到会和千秋相遇。
千秋真的还是千秋吗?
遇到她时,她像个乞丐。
头发散乱,连最简单的发型都不会打理,最后只能将打结的及腰长发剪去一半;衣服脏污,十天半月没清洗过一样。
表情那样的市侩低俗。
他实在不想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心中美好的人,并且不停唾弃见了第一眼就在心中这样评判对方的自己。
可无数对世子妃不堪入耳的咒骂与诋毁被千秋一股脑塞进耳朵里,一次次对着路边美女眼冒金光,偶尔还会作出冒犯的举动。
这并不会有反差感一说,不会将他衬得可爱有趣。
简直恶俗无比。
云遂站在路中央,看着蓬头垢面、污言秽语的女孩,拼命想要为她套上记忆的滤镜,并为此感到不知所措。
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不自觉把白玉钗送给她的时候,她那样的拨动他心弦。云遂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
每次恢复意识,都是不同的陌生处境。
第一次是遇到一个莫名其妙送钗子的人,千秋做琴伎许多年,见多了这种人,刚要笑着拒绝,熟悉的闷痛心跳,又失去意识。
又一次醒来,遍体是伤,被一个上了年纪的粗鲁下人压在身下。
她曾给了青奚一个馒头。
青奚救了她一身清白。
也正是那一晚,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生病了,而是身体里多了另外的一个人。
她从小便被当成艺伎培养,必须学会很多东西:要为权贵低头,要为金钱摇尾,要……
陆遂恶名远扬,陆德忠也不相上下,旬阳王府就是有进无出的人间烈狱。被万代陷害后推入这个火坑,却是千秋自己选择的,只为在不一样的生活里找回一点自己。
反正两边都是坑,在哪里都是没所谓的。
她宁愿在恶魔手里讨生,也不要在那恶臭的富贵圈里颓靡一辈子。
性命为押的琴艺比试里,好不容易赢过了桃冉,同青奚一起扶持,站稳了脚,却被一个不会弹琴、不懂礼仪的外来者毁了。
他随意践踏她的身体与颜面,让她和她背后的广陵名声扫地。
她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连醒来的时机都控制不了!
再一次清醒,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千秋侧身面对镜子,看着被背后被剪去大半的、参差不齐的头发,呆呆地看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她们对头发的看重。做艺伎,清白可丢,衣衫可脱,唯有一头及腰墨发,是最后一道可以遮盖住她们尊严的东西。
被剪断了。
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从高空砸下,摔成碎块,眸中的冷静随之偏偏碎裂,流露癫狂溃败。
悉数的卑贱低廉好像赤裸裸暴露出来,千秋看着镜中的映像,瑟瑟发抖。
云遂抱住了她,说还会再长的。
不。
不会再长了——
千秋浑身脱力,如一片干枯落叶,滑到地上,随着熟悉的胸口闷痛,她知道又要陷入那黑暗了,但是唯独这次,她不再淡然,心里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无名之徒,不知所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中激荡的情绪,千秋没有彻底陷入沉睡。
虽然仍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她却能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对云遂没有意思,收下玉钗就是这个外来者的自作主张,没想到他竟然还用自己的身体去迷惑云遂。
她千秋,从来不屑于以身侍人的行为。
底线一次次被触碰,心中的火苗越烧越旺。
“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况且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是她先伤了我的心。”
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撕咬血肉的愤怒憎恶,在听到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件件将青奚置之死地的事后,极度膨胀起来。
“是青奚在领兵,一定是。”
你是谁?“相信我,一定是她,相信我。”
你是谁?
砰地炸开,血花四溅。
那是我的头发,那是我的朋友,那是我的人生,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用我的身体擅自做这些事!
你毁了一切。
你是谁?!
千秋听着自己嘴里吐出的咒骂,被迫用自己的手高举酒杯,朝着青奚丢了过去。
头破血流,她憎恶地笑着,拍桌而起:“所以你承认一切都是你领导的了是吗?”
什么——都做不了。
离开我的身体。
“拜托别做出这样恶心的表情。”
“不要让你该死的灵魂弄脏她。”青奚认出来了,她知道不是自己做的,罪恶感减少的同时,千秋无法动弹的灵魂仿佛爆出火花,烧穿了所有束缚她的藤蔓。
离,开,我,的,身,体。
瘫坐在地上时,她拼命与外来者对抗,直至手指抽动,肌肉紧绷,瞳孔扩大。
那日,青奚是想要带走她和那个阿瑶姑娘的,但她拒绝了,用外来者那副自私厌恶的神态,说:
“我绝对不和你这个恶心的人走。”
青奚绝然的背影,云遂震惊的表情,乌从南平静的杀意……
对不起,我不能带着身体里这个人回到你身边。
……
月光皎洁,如一层银沙飘洒在身上。千秋及肩青丝随风飘动,纤纤指尖拨动琴弦,琴声清幽平和中暗涌着溺水般的窒息感。
下一秒,下凡渡劫后伤痕累累的仙子就要回到云间。
云遂被这声音吸引过来时,一眼便看出来,这才是他找的人。
千秋抬眼,冷淡的眼神那么刺眼,像一道寒冰。
云遂步步走近,像在靠近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就在她身边站定的一刻。
一口血喷洒在琴弦上,嘣的一声,弦断。
早已服毒的千秋后仰倒下,倒在云遂怀里。
她要结束这一切。
千秋如初见时那样灿烂地笑着,在惶恐的呼唤声里闭上眼睛,任由毒性一点点腐蚀内脏。
……云遂越来越沉默寡言。
那晚之后,千秋什么事都没有,那番轻盈干净的千秋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日,他听到千秋在嘟哝着一些什么,千篇一律是对青奚的诅咒和怨责,说她抛弃自己,自私自利。
她绝对不是千秋。
云遂甚至有个可怕的猜测:千秋的服毒,是不是真正想杀的是自己身体里这个丑陋又令人恶寒的东西?
像伏身在雪地里观察猎物动向的银狼,云遂冷眼旁观着千秋的所有动作。
直到——亲手把刀捅进了千秋胸口。
“你……你疯了!”
斐千秋跌坐到地上,胸口插着明晃晃的匕首,红色汹涌流出,染红了上身的衣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早就被他拿捏的男人会捅自己一刀。
云遂看着脚下的女人,一撩衣摆,半跪下去,温柔捏住斐千秋的下巴,语气却阴冷如躲藏在洞中伺机而动的蛇。
“如果你不能把她还给我,那就陪她一起去死吧。”
如果杀死你是她的愿望,那就由我来实现。
斐千秋难以理解他的愤怒,拔下头发里的白玉钗,虚弱地哭道:“我陪你走过这么长的路,你不可以,不可以杀我……”
他还要想办法回家去找那丫头算账,他不可以死。
云遂接过玉钗,神色温和,就在斐千秋以为要得救时,玉钗被摔在地上,断成两半。
清脆的断裂声宣判死刑。
啪——正在整理衣服的林瑶瑶把裙子从衣柜拽出来,愣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木盒。
里面的白布散开,露出她的另一半任务目标。
林瑶瑶手一颤,捂住嘴,眼中忍不住蒙上泪光。
世子妃离开得轰轰烈烈又突兀,她都认命了,她都准备接受组织的抹杀了。
没想到这半棵草早就被放在了衣柜里面。
000并没有什么情绪:“任务目标确认收集完成,任务结束,期待执行者的下次表现。”
“位面脱离中——”
没人看到,屋子里正收拾物什的小丫鬟突然凭空消失,被她拎起来的白裙没了支撑,缓缓飘落。
洁白的布料如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的皑皑白雪。斐千秋呆站着,盯着停尸床上的白布,被那片雪白刺到眼睛,回不过神,白布下面是又黑又瘦的妹妹,头部凹陷下去——那是致命伤。
“你还好吗?”听到工作人员的询问,他才转过僵硬的脖子,眼珠上下扫了扫,看到工作人员身上现代的装束,立刻抖着胳膊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自己的脸。
是梦吗?
不,不是梦。
刀刺入胸口的痛还没消失。
斐千秋捂住余痛的胸口,还无法从那个混乱的时代抽回心神。
他是怎么回来的?踌躇之间,斐千秋终于想起那该死的妹妹,眼神狰狞起来,揣上手机,大步走到停尸床前,踢了一脚。
铁床晃啷一声响。
“你别给我装死,妈的!”“你干什么!”工作人员扑上来制止时已经晚了。
斐青奚已经一把扯开了白布,脸上的愤怒倾数褪尽,瞳孔颤抖不止。
没有活……
青奚没有活下来,没有像他一样活下来……
僵硬住的斐千秋被工作人员连拖带拽着离开。
他被拽出去,在门关闭之前都一直看着那张被砸得面目全非的脸,从未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妹妹彻底的死亡。
她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什么穿越的人,不都运气很好吗?
你为什么没有活下来!
门被撞开。
拉不住的斐千秋冲进来,攥住尸体那冰凉纤细的手腕,嘶吼质问:“你给我醒过来啊!”
“……”他看着近在咫尺那张下巴尖细的脸,泛着死人的灰色,眼前浮现世子妃白净圆润的动人面庞。
妹妹为什么这样瘦?是什么时候开始营养不良的?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又黑又瘦。
斐千秋从回忆中抓取到无数细节,回忆里有什么?被摔飞的漫天向日葵花瓣后妹妹难过的表情,单独在卧室吃青菜的妹妹,母亲的厌恶,父亲的冷淡,妹妹的疏远,世子妃的憎恶,以及奶茶里沉底的软烂红豆。
愤怒上了头的斐青奚被破了一瓢冷水,缓缓跪到地上,趴伏在停尸床边,将消毒水味吸入又吐出。
怎么会死呢?怎么会真的死呢?如果知道你回不来,我……这时,工作人员将收敛的遗物盒子抱了上来。
最上层就是兄妹两人唯一的合照,妹妹抱着他的胳膊亲近无比,他则瘫着脸,一脸嫌弃。
兄妹之间,做什么都谈不上你生我死,是他被那个时代的混乱迷了眼,斐千秋胸口酸酸胀胀,永远无法从那大梦一场逃出。
“对不起。”
……
“对不起。”云遂抱着怀里了无生息的女人,埋头在她脖颈,心中荒芜一片,身上的衣服也被她的血液浸湿。
不知过了过久,他紧贴冰凉脖颈的脸颊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
似有若无。
云遂一怔,半信半疑地打量时,女人呛咳一声,咳出几点血沫,他咬牙迅速捡起匕首又要捅上去。
千秋缓缓睁开眼,困惑迷茫地看着男人被放大的脸:“我怎么……”
叮当一声,匕首落地。
云遂紧紧拥住女人,不确定地试探叫道:“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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