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玫瑰、白槐、与《孤独》
第 26 章 玫瑰、白槐、与《孤独》
后来,祁宁翻看她手机,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妹妹疏远。
他还看到了刘平泽和她很久很久之前的聊天记录。
“你为什么叫我哥哥偶像”
“你不知道吗?祁宁超厉害,就像传说中的塔纳托斯,唰的一下人就成灰了!”
“哇,死神是我哥哥诶!羡慕吧嘿嘿”
这时,压抑了那么久的祁宁瞬间就绷不住了,抱着手机恸哭起来。
哭到最后,也没人理会。他收拾碎了一地的心情,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可还是动了。
祁宁找到之前认亲的老夫妇,留给他们一笔钱。
记忆全部回来后,他知道自己这身体确实是这对夫妇的孩子,很神奇吧,他夺了舍,还让这身体长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有时候他想,如果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
陆陆续续的,他送走了爷爷,送走了祁晋,送走了余青,送走了刘平泽,送走了何沐阳……
何沐阳离开时,看着他年轻的样子,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刘平泽到老都像个孩子,走啊走啊还拉住他,摸着他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用苍老无力的声音说:好羡慕偶像啊。呆子。
有什么好羡慕的?
祁宁看多了生死,泪好像流干了。
原来,没有人可以陪我走道最后。原来这才叫孤独。
他将父母的遗产悉数捐献给贫困地区,看着世代更替,国际政局变化,看着科幻电影一步步成为现实,他有时隐居在城市,有时隐居在孤村,他喜欢穿着朴素的白T恤穿越人海,好像自己是个正常人。
后来,还是倦了人间,厌了俗世。
祁宁开始种玫瑰,满园满田的玫瑰,一年三季,那热烈的红色铺天盖地,入冬,绿油油的叶子把寒风驱赶。
孤村里的年轻人全都去了城市寻找更好的生活,祁宁带被丢下的老人们去玫瑰花田赏花、放风筝、拍照、野餐。春风年年吹啊吹,玫瑰日日红似火,照片上灿烂笑脸的老人们却越来越少。
他又送走村里的老人们,把他们埋葬在玫瑰花田旁边,让他们在浪漫中安眠。
闲暇下,祁宁会盯着花田旁边的一颗槐树苗发呆,好像自己多看看它就能长快些。
……
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有几个年轻人造访村落。
他们被那片火焰般漫山遍野的红色震撼。
红色中,高高树立这一棵粗壮老槐,满枝丫的白色甜花,小蜜蜂在飞舞,更有数不清的蝴蝶盘旋。
玫瑰与槐花的共存,凝成一股又媚又甜的香气,让人流连忘返。
他们拿出通讯器想拍照,发现根本打不开。“怎么回事儿?”男生拍了拍通讯器,还是黑屏。
这时,年龄最小的小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老槐树,睁着亮亮的眼睛:“那有个大哥哥!”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在花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槐树下。
只见阳光下,那短发少年皮肤白得清冷,如水黑眸清而凉,饱满的唇是淡淡粉色,他面部曲线那么柔和,却总让人感到不可亲近。
少年身着几百年前的古老服装,很简单的纯白T恤、黑色长裤和板鞋,看起来那么赏心悦目。
他站在槐树下,奶白色的槐花随风飘落,落在他轻轻浮动的黑色短发上,落在他肩头和脚边。
红色玫瑰浪花在翻涌,白色树冠花团在晃动。
他站在习习凉风中,像圣洁的神明。
“你……你好……”他们甚至把声调放得很低很低,不忍心打破这份安宁。
那少年的目光从槐树移到一行人身上。
“神仙哥哥!”小姑娘甜甜出声,突然被自己哥哥捂住嘴巴。
“不要乱说。”男生压低声音。
那树下少年轻轻一笑,好像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你们好。”
他声音清明又不带感情,好像半分凡间情绪对他都是亵渎。
祁宁沏了茶。
男生抱着茶杯,看到他不远处的一堆墓碑,愣了愣。祁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看向落入自己茶杯的槐花,没有说话。
小女孩也不怕,蹦蹦跳跳走过去,看着最近的那个墓碑,问:“神仙哥哥,祁宁是谁?”
他仰头喝下那杯茶和那朵花,抬头看着裂痕斑斑的槐树皮,半晌后,默默道:“是个犯了大错的毛头小子。”
他说着话,好像历经沧桑的老人。
一边的女生摸着皲裂的树皮,忽然发现四分五裂的两个字,眯着眼看了半天,嘴比大脑快了半分。
“祁安是谁诶?”
祁宁抿唇,修长干净的手指转了转茶杯,然后放下。他看着手心突起的丑陋瘢痕,说:“是他的……妹妹。”
“看出来了。”女生大咧咧地回答着,在同伴的示意下,不好意思地坐下,不再乱碰。……
“您为什么种这么多玫瑰?”
看着这个年轻的少年,他们却不自觉用了“您”。
祁宁掐下一朵盛放的花,玫瑰的红与皮肤的白,相互映衬,绝美。
他们看到那玫瑰在少年手中枯朽萎缩,眼中流露震惊和错愕。
“知道死神吗?”
“……您?”
祁宁看着他们后退半步的动作,淡然一笑,手心的枯玫瑰忽然动了,花瓣从花芯处开始恢复娇媚暗红,恢复水嫩,舒展开来,连那细小的虫洞都消失不见。
玫瑰死而复生,变得更加惊艳。
“我想,善与恶不该由他人评说。”十几岁时死活想不通的事情,在漫漫岁月中,神秘的幕纱裂纹碎裂。
那一天的少年,于玫瑰花丛中热烈如梦,于槐花细雨里温柔如风。
他们没能记录下那幻境般的一切,也再也没去过那个失落之地,却一辈子都未能忘记那少年的那句话。
后来,男生的妹妹长大,做了画家,用半生的时间画了一幅画,也凭这幅画名扬万里。
里面,槐花纯洁,玫瑰灿烂,没有面孔的黑发少年手中轻握着一朵红色。有人说治愈,有人说唯美,有人说心动,有人说宁静,可是画家为它取名叫《孤独》。
画完这幅画后,女人再不拿画笔,她说:我做画家,就是为了把我心中不灭的影子记录下来。
时代仍然在前进。或许,他还在那里,在那个不知名的无人村落,看着玫瑰盛开,品尝槐花甜美,念着回忆入梦。
但很久很久之后,他也只剩下一个传说。
……
“她,是我的妹妹,是我爱的人。”
“我救得了玫瑰,却救不了她;我能把名字刻在槐树上,却连抱抱她都做不到。”
“就差一点……我还没来得及赎罪。”
这一段对话,画家从未曝光过。
她想,这样一个隐秘而美丽的爱情,就像那位神明一样,不该沾染上半分俗尘。
就让它和那位干净的少年的存在,随着他们的老去一同消失在人间吧。
《孤独》之谜,就让后人肆意猜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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