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八章 文明的载体
黄光胜参加了对南疆的战役。
在这里他看到那些回部的百姓明明被城主老爷们剥削,过着困苦不堪的生活,却依然愿意为这些人卖命。
当他们拿着落后的武器向护卫军冲来的时候,黄光胜还是毫不犹豫地扣动手中的扳机。
因为他明白,这些人活着,但是他们的思想已经死了。
宗教并不是都劝人向善的,它只是人为制造的一种工具,在真正的善人手中,他让人的获得精神寄托,劝人向善。
但是在自私自利的人手中,它就成了奴化普通人思想的工具。
当人们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身后之事,也不愿意因为当前受到的不公而去抗争。
战争是残酷的,护卫军在南疆的手段确实有些激烈了。
不过黄光胜能够理解左帅的决定。
现在的仁慈只会埋下动乱的种子,与其将来不断地平定叛乱,一次次的流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次性的重启这里的秩序。
现在已经入秋,沾染鲜血的田地却无人收割。
左季高让驻守在南疆的两个军发动起来,每一支部队都承包一片责任区,绝对不能让一粒粮食烂在田地里。
黄光胜带着自己的连队,也在田中劳动,他们脱下了军帽,换上了草帽。
“训导员,这割麦子不需要你来教,俺们在家乡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家里割麦的好手啊。”一名国字脸、皮肤黝黑的汉子跟黄光胜笑道。
这人一嘴的关中腔,让人听了之后,有一种对方是忠厚老实之人的感觉。
“就是啊,要不训导员跟俄们比比啊。”边上的那些关中汉子也跟着起哄道。
还别说这些陕西汉子倒是非常适应西域这里的气候。
似乎两边都是那种比较干燥的地方。
清军早年迁移到西域的汉军也大都是陕西、甘肃的兵。
“我是比不过你们,我们南方都是种稻子的,要是插秧的话,我肯定比你们快。”黄光胜笑道。
“弟兄们,这些粮食都是咱们的口粮,大家割的仔细一点。咱们这里收了一斤粮食可抵得上后方收十斤粮食哩。咱们之前的口粮都是老百姓省下来的,后方花了多少功夫才送到这大西北来。”
黄光胜趁机给大家做做教育。
在这西北之地打磨了半年时间,黄光胜的变化很大。
他变得更加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偏激。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一支军队是由一个个个体组成,每一个个体的思想汇聚到一起,就组成了这支军队的精神。
华族的军队中为什么要有训导员,以前的军队从来没有设置专门的官职来教育军人。军中的行军司马之类也就是协助主将管理一下粮草。
从古至今,军人都只要知道服从就行了。
但是军队所需要的真的就仅仅是服从吗?
只知道服从的军队还是有血有肉的军队吗?
不,军队应该是活生生的,他有自己的灵魂。一支有灵魂的军队才能够真正保卫国家,保卫百姓。
才能够发挥出最为强大的战斗力。
黄光胜找到了训导员工作的真谛,那就是要赋予护卫军灵魂。
三人之中那个带着眼镜的医学院男生周亚军则被分到了第七军。
他参加了黄羊岭阻击战。
这场战役是华族护卫军经历过的最残酷战役之一。
作为一线部队的卫生员,周亚军背着自己的药箱,穿梭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
他的耳边能够听到子弹的破空声,炮弹就在他的不远处爆炸。
他用止血带为小腿被炸断的士兵止血,用绷带帮助头破血流的战友包扎,用饭盆兜住战友流出来的内脏。
这血腥的场面远远超过他上学时的解剖课。
周亚军差点要精神崩溃。眼看着一个个战友在自己的怀中失去生命体征,他感到无比的自责。
他掌握的那一点医术在这修罗一般的战场上似乎是毫无用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放弃。他想要将自己的药箱扔在地上,拿起枪去与自己的战友一起战斗。
可是在战友们呼喊卫生员的时候,他却又会本能地做出反应。
在战友们一次次的呼喊中。他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大家都知道卫生员在战场上不是万能的。那些致命的伤害根本不是卫生员能够处理的。也等不到送去后方医院。
但是有卫生员在身边的时候,他们便能够感受到希望。
至少自己身受重伤之后不会被整个世界抛弃。
还有一个手臂上带着白袖章的卫生员能够守在自己的身边。
一场战役下来,周亚军的连队损失了将近一半人,有些人被周亚军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送到后方,有些人在周亚军的臂弯上留下了遗言,永远离开了大家。
周亚军总是耐心地倾听他们模糊不清的话语。
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战友濒死之前恐惧的心理。
他知道每当有人喊卫生员的时候,他们在心里是多么的渴望有人能够立即回应他们。
战斗结束之后,周亚军被调动到战地医院帮忙。
这里积攒了大量的伤员。一个外科医生每天都要做几十上百场手术。
他们一天只能休息几个小时。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因为这些伤员大都是外伤,每拖延一分钟都会增加感染的风险。
哪怕是华族现在拥有消炎药,也做不好包治百病。
野战医院的总部设在奎屯城中,这里是距离前线最近的城池。
城池不大,有限的房子几乎全都被征用来作为病房使用。
周亚军还只是一个学生,大的手术他还做不了。
他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巡查病房,观察病人的病情变化。
一个三间的土房修了三个土炕。
房间里就留下了一个走道。每一个土炕上都躺着七八名伤员。
这些人都是病情比较稳定的。
一个穿着白色罩袍的女护士正在为一名头部受伤的战士更换纱布。
护士的动作很轻,但方法有些不对,纱布绑扎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你的方法不对,我来操作一遍给你看。”周亚军看到了这一幕。
但是他没有怪罪那个护士,而是主动去教对方。
因为这些护士也只是接受了简单的培训就上岗,她们前些天还是人家的闺女。
没办法,华族没有那么多的专业护士。
有的话,愿意到大西北来的女子也不多。
周亚军将绷带缠好,交叉打了一个结。
“对不起,周医生,我这次会了。”女护士有些害羞地说道。
“没关系,下次有不会的事情就及时问我,不要在伤员的身上尝试,这样可能会增加他们的痛苦。”
“没事的,周医生,小兰护士她们非常小心。”躺在炕上的那个头部受伤的小伙子开口道。
周亚军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小伙子的想法。
这些护士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伤兵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
不管小护士的技术好不好,她们的存在对伤病的病情就会有好处。
“好吧,你继续吧。”周亚军带着一副眼镜,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护士们有些怕他,但是大家都知道周医生其实是面冷心热,他的心里总是装着伤员。
周亚军仔细地检查每一名伤员的情况。
那些伤口有感染的,赶紧安排输液。
一些伤势好转,没有住院必要的伤员则及时安排出院。
医院里的病床紧张,必须要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小周,有一个开腹手术,你过来跟我一起做吧。”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医生,这人是野战医院的主刀医生。
“是,王医生,我这就去准备。”周亚军心中一阵兴奋,他一直想要上手术台。
他这些天见到不少伤员就是因为排不上手术,最终没有熬下去。
不过做手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周亚军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术前准备,跟着那位王医生走进了手术室。
几个护士已经准备好了器械。
王医生让周亚军站在一边,他开始演示手术的过程。
当手术刀切过皮肉的时候,周亚军顿时感到一阵紧张。
虽然大战已经结束,但是在喀什河沿线,双方之间的冲突还是时有发生。
每天都有战斗发生,前线的将士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打黑枪。
沙俄人在武器上与护卫军之间的差距正在急剧拉近。
在这种小规模对抗中,护卫军的伤亡也不断增加。
这名战士就是在侦查警戒的时候被对方打了黑枪。
此时,战士的眼睛紧闭着,麻药已经产生作用了。
“测量一下血压。”主刀医生对一边的护士吩咐道。
在手术过程中监测病人的血压和心跳,这是华族开创的手法,可以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找到了。”主刀医生的眉头舒展开来,插在战士腹部的镊子夹着一个子弹头抽了出来。
“啪嗒”一声,弹头掉落在边上的盘子中。
这是一颗锥形铅质弹头。
不过事情还没有完,王医生接下来还要检查腹腔,看哪个脏器受损,看看是否有残留的破片。
周亚军认真地观察,他感觉王医生就像是在绣花一般认真。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王医生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的双腿发麻,动了一下之后,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你来缝合吧。”
最后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周亚军。
他有些激动,不过他很快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在激动的情绪下,他没有办法保持双手稳定。
一年多时间以来,有许多人踏上了西北的土地。
就像是数千年前那些第一批从东方来到西域的开拓者一般。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在这里留下华夏文明的痕迹。
有他们在,这里才终将成为华夏文明的西部中心。
他们才是文明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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