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中漫步（其一）

历史上留下了数次大瘟疫的记载，但却从来没有记载患者的各类症状。直到117年，东国太医院才第一次观察到了从患病到去世的全过程。正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开始怀疑一种极少开花的，名为“湛彩3”的花朵和瘟疫密切相关。

——《熠星简史初版》，第三卷

“大家注意点脚下，别被树枝什么的莫名其妙绊一下，”张望晨把气枪的枪带往前拽了一截，“尤其是你们俩啊。”

“你先别着急，我还没把这些玩意准备好呢。”

张望晨来到赖光身边，只见他还在摆弄那些监测设备，各式各样的仪器，试剂瓶用塑料布垫着摆了一地，而旁边卢安希已经准备好了，把装着仪器的箱子背在了身上。张望晨叹了口气，“你稍微快一点，别的队已经开始了。”

“好好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洒落在林间，张望晨感觉仿佛有许多手电筒在树林的顶端往下照。不过这美景并不属于他，他也没有功夫去思考这种景色。他挥挥手，让队员跟上自己的脚步。

“这一片正常。”大概走出几百米之后，卢安希说。

“好，加油。”

“什么加油？”卢安希抬起头，张望晨被搞糊涂了，是他没有搞懂卢安希的意思呢，抑或仅仅是卢安希没有搞清楚他的意思？“什么什么加油？”

“啊，没什么事，我搞错了。”卢安希又低下头去专注地盯着仪器和地面。张望晨耸了耸肩，探出头去看队伍的尾端，“赖光，你的仪器怎么样？”

“好着呢，好着呢。”

张望晨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很不好打交道的人，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可以认为自己和大多数队员都比较熟悉了。只有两个以外：卢安希和孔时文。对于卢安希，张望晨相信他的专业水平是没问题的（至少比赖光强），但是他确实不怎么说话，似乎也不愿意用语言交流，沟通有点不顺畅；至于孔时文，张望晨暂时认为孔时文有点懒惰，对目前的职责不太上心，因此也不是很喜欢他。但是话说回来，他们都是自己的队员，不能因为不好说话就不和他们说话，张望晨仍然希望自己做一个温和而非专治的领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望晨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在一斤一斤地增加，他已经放弃去记忆多少次要把枪带拉正才能让那把气枪服服帖帖地背在他的肩膀上。隔壁贾诺的小队已经看不见了，目测一百米见方的林区里只有他们八个人了。他很想休息，但是又不知道时间，于是他转过身去，“卢安希，我们已经检查了几个测区了？”

“6个，正在检查第7个。”

“这样吧，”张望晨提高了声调，“我们检查完下一个测区，就休息一下，休息5分钟。”

“真的？那咱们快点走吧。”张著脚步突然放快，还要推着前面筋疲力尽的洪开泰让他也走快一点，张望晨突然很好奇洪开泰会不会把工兵铲抽出来打人。

等到第七个测区完毕之后，众人都坐下休息，张著几乎躺倒在地上，张望晨连忙过来用脚尖顶了顶他的腿，“你就不怕虫子爬到你的身上？”

“我还想问你怕不怕呢，我是躺下了，但也就是这一会儿，倒是你把裤腿塞到靴子里，看着我都难受。”

“哦，是嘛，那可多谢你的关心了，”张望晨把脚收了回来，“你赶紧起来啊。蔡道，现在是几点啊？”

“我看看……”蔡道扶了一下眼镜，“现在是9点左右。”

“9点？原来已经半个小时了啊，队长，”孔时文拿起水壶抬起了头，灌了一大口水，“是不是再休息六次我们就能吃午饭了啊？”

张望晨心里偷笑，你是不是还要真的数六次，然后等着学校固定在12点才会开门的食堂出现在你的面前？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一定，人会越来越累，后面休息的频率可能会变快一点。话说回来，我们现在也不是用休息次数来评估我们检查了多少地方，要是我们中午能检查完一半的地方，然后和附近的几个小队会合在一起，我觉得是比较理想的。”

“不急，那就慢慢走嘛，走快了容易累。”孔时文笑着打了个嗝，“哎呀，我怎么喝了这么多水了。钟如玉，钟如玉！那啥，你的水能不能给我一点？”

“你喝了多少水你就跟我要？”钟如玉喘着气用手蹭掉了脸上的汗珠拿过他的水壶把眼睛对准壶口，“我的个亲娘嘞，你已经喝了这么多水，比我身上流的汗还多。我这儿水也不是很多了，你悠着点喝啊。”

太阳逐渐升高，树林里变得越来越热，张望晨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出发了。”

走着走着，不断有汗珠从张望晨的额头和鬓角流下来，有些甚至会流到眼睫毛上，他不得不一再抬起手臂把它们擦掉；肩膀上的背带越勒越紧，背后几乎快要湿透了。

张望晨感觉不太对劲，越想越奇怪，他们在学苑也参加过模拟的5公里和10公里武装越野，那时候的装备重量和现在相比也重不了多少，为什么林中漫步的时间就这么难熬呢？

他打定主意，要看看现在是几点，于是从卢安希身前让开，慢慢地看着队伍向前走。等到蔡道经过他身边，蔡道也注意到了他，用手腕扶了一下眼镜，把手伸给他。张望晨定睛一看，不禁大失所望，现在才9点15分。

现在他已经很累了，但是显然还不到应该休息的时候，至于他先前说的“休息的频率会变快”，其实他并不打算这么做。他还是决定大概半个小时休息一次，毕竟还是完成指标比较重要。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去看看队员们有没有人掉队，尽管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汗流浃背，但他们都还是在往前走，尤其是卢安希，只顾着仪器和脚下的情况，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前面领路的人不见了。张望晨连忙紧走两步，回到领头的位置上。

就在这时，张著噔噔噔跑了过来，“张望晨，步话机里有通信起始编码的声音，估计是上面发电报了。”

“嗯？大家先原地休息一下。”

张望晨帮着张著把背包里的小笔记本和铅笔拿了出来，张著把耳机对着耳朵，又等了几秒钟，才慢慢地把字一个一个地写在本子上。张望晨严重怀疑张著抄错了几个字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他还是推测出了整句话的意思。“化学……监测……部队第三分队全体注意，地图有误？”

“路线错了？”蔡道来不及放下医药箱就走了过来，张望晨撇着嘴点了点头，“看看后面是怎么说的。”

就在这时，张著忽然把耳机摘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拍了几下，这可把张望晨看愣了。“没电了？还是坏了？”

“不知道啊，突然没声音了——”

“——你赶紧听一下另一只耳朵有没有声音！”

“哦，好的，哎，对啊，这边还有声音……”张著重新记了起来，“这下可惨了，中间缺了一段……从，最右侧086小队，开始，每支小队，方向，右移约30度。”

“看来换方向了。”此时众人都凑了过来，张望晨卸下背包拿出了地图，指南针，三角板和一支铅笔，把新的行进路线画了上去。一旁的张著还在一边写一边念叨，“按照，预计路线，每支小队，在1200时刻，即可到达一自然分界线。”

张望晨马上就明白了，“是这个东西。”他用铅笔点在分支路径尽头的一道线上，“是一道山坡，和前进方向大致垂直，看来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在正午时刻前进到山坡上，自然各个小队就能互相看见了，然后再抱团吃午饭，聊聊天，是不是？张著，后面还说了什么？”

“你别吵啊，我得听明白啊！”张著有点不高兴了，“因为，路径缩短，预计下午，即可到达村庄，请各小队，以此为契机，校正前进方向，完毕，以下是，重复信息，重复一遍。”

“哎嘿，挺好啊，”孔时文乐了，“不用走那么久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张望晨用铅笔末端在地图上敲了两下，“还‘以此为契机’呢，我早就感觉路线规划有问题，为什么每支队伍都走出森林了才沿着森林的边缘再往村庄的方向行进？方向都设计错了居然不管一管，要我说，那个大队长程空绝对是个吃干饭的。”

“行吧，反正这次调整是个好事，”蔡道扶了一下眼镜，“往好的方面看，至少我们下午到了村庄就能扎帐篷休息一下了。”

“那行吧，”张望晨说，“咱们可以再休息几分钟，然后往这段山坡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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