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剑


  “敲竹杠?”路明非的手指轻点桌面,“难不成你还打算一次性把我的整条命都抢过去?”袉

  “啊,哥哥你真是和我心有灵犀,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来着。”路鸣泽看了看路明非的脸色,见路明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只好撇撇嘴说,“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就是了,摆着这么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需要什么代价再另说好了,但是你的命我是一定要收的。”路鸣泽摆摆手,“不然好不容易和你交易一次,我连本都收不回来。”

  “只要你开出的代价不是要伤害到其他人,也不会让接受龙血洗礼的绘梨衣和师兄受到什么影响就行了。”路明非对路鸣泽点点头,“其他的都无所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什么都能给?”路鸣泽的语气泛着淡淡的醋味,“哥哥你对你的女孩和你的师兄还真是慷慨啊,他们知道你究竟为他们付出多大代价么?”

  “他们不需要知道。”路明非摇摇头,“因为说到底,这些其实也不算是为他们做的,而是为我自己做的。”

  “为你自己?”路鸣泽歪着脑袋。

  “为我自己。”路明非点点头,看着拉面摊温暖的烛火,“不论是绘梨衣,还是楚子航,甚至是恺撒、芬格尔、源氏兄弟……他们谁死了我都会伤心的……很伤心很伤心。”袉

  “我体会过那种无力感,迟来的遗憾和悔恨比杀死我还让人难受。”路明非深吸一口寒夜的凉气,”我也见过懊悔的师兄是什么模样,我讨厌那种感觉,我是为了不失去任何人而变强的,为了不让自己活在悔恨里,我赌上自己的一切,用我的所有东西去搏……所以说我是为了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问题,当然没问题。”路鸣泽朝路明非笑,“我只是觉得哥哥你好像长大了,真的,你在同龄人里已经变得相当成熟了,就连恺撒和楚子航在面前都像个还没长大的纨绔公子和死犟死犟的小孩。”

  “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么?”路明非说,“我忘记是从哪本书里看到过一段话,但那段话我还记得,是说一个人的存在就是依托着你和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你的存在就是你和这些所有和你有过交集的人之间的维系,如果你被这些人中的一部分遗忘了,或者哪个对你重要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自己的存在也就在这个世界上淡去了一分。”

  “直到你重要的人都失去,哪怕你还活着,你的存在也会客观的从这个世界上被抹除掉,你形单影只,你流离失所。”路明非缓缓地说,“这个世界上总有比死亡更让人害怕的东西,那东西就是遗憾,那么比遗憾更让人害怕的是什么呢……是孤独。”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么?听你说话我还以为是某位哲人。”路鸣泽感慨,“哥哥你说得对,你现在一点也不孤独了,恺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绘梨衣、上杉越……哥哥你已经和这些人产生了很深的羁绊,你的身边也已经形成了一个以你为中心的圈子,你对他们来说也同样重要,你的生命痕迹也被重重的烙印在这个世界上。”

  “谢谢。”路明非将一只酒杯放在路鸣泽面前,“要喝一杯再走么?”

  “这次就不喝啦。”路鸣泽看着空空的酒杯,摇摇头推了回去,“胜利的酒就留在哥哥你真正战胜你的敌人赫尔佐格的那天再喝吧,期待一场盛大的宴会。”袉

  “再见。”路明非轻轻地说。

  “再见,哥哥。”路鸣泽也轻轻地说。

  穿着色留袖的身影从拉面摊消失了,就像有人拿着一块橡皮擦把那个叫路鸣泽的男孩从这个世界上擦掉了。

  苍青色的电弧从遥远的天际划过,轰隆的落雷滚落到摩天大厦的顶端,雨珠织成帷幕从天空中落下,雨声和风声重现灌入耳中,拉面摊的帷幕又开始飘动,雾气从沸开的锅里氤氲腾起。

  静止的上杉越和风间琉璃也恢复正常,上杉越将煮好的面从锅里捞起,盛入已经准备好的面碗里,风间琉璃的眼神跳动几下,就像是微微失神后刚刚回过神来。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换血了,换血的过程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路明非对风间琉璃说,“谁也不知道赫尔佐格现在的行踪,也许他的眼线已经发现了我们,如果在换血的中途被忽然袭击,我和越师傅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我明白,路君。”风间琉璃神色认真地对路明非说,“在你们进行换血的过程中,我会守在你们的周伟,寸步不移,我保证,没有人能威胁到到你和父亲的安全。”袉

  “有风间君你的承诺,我就放心很多。”路明非冲风间琉璃点点头,他又对风间琉璃提醒,“以风间君你的实力,相信日本的混血种里基本上没有你的对手,但赫尔佐格这家伙是个例外……所以交给风间君你的那个东西,你有带在身上么。”

  风间琉璃点点头,他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耳蜗里侧,表示他早有准备……风间琉璃的耳朵里佩戴着路明非交给他的,能够暂时麻痹听觉神经的小仪器,风间琉璃也是赫尔佐格脑部断桥手术的受害者之一,如果听到那段诡异的梆子声,就会变成失去意识的极恶之“鬼”,但是岩流研究所制作的小仪器能够瞬间麻痹听觉,赫尔佐格的梆子声不会再对风间琉璃起作用。

  “带了就好,风间琉璃你一直是很可靠的盟友。”路明非冲风间琉璃点点头,然后他望向上杉越,“越师傅,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不适吧?”

  “不要觉得我是老人就把我看瘪了啊,混小子。”上杉越没好气地说,“好歹我也是六十年前的黑道至尊,如今的黑道至尊他爹,我的身体没问题,‘皇’的恢复能力比你想象的更强。”

  “那就好。”路明非点点头,也不在乎和上杉越拌嘴了,“事不宜迟,准备准备进行最后的换血吧,这项工作要在天亮之前彻底完成。”

  话罢,路明非起身,准备和上杉越还有风间琉璃一起离开拉面摊,前往苏恩曦为他们特意准备的某个放置着换血设备和医疗仪器的隐蔽地下室。

  “等会儿。”就在路明非掀开幕帘,准备离开拉面摊的时候,上杉越忽然把他叫住。袉

  “还有什么事么?”路明非扭头朝上杉越问。

  “今天之内完成就行了对吧?换血不需要多久,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外面天气冷,吃碗拉面再走。”上杉越将一碗盛起的拉面淋上热汤和酱油,轻轻放在风间琉璃的面前。

  这是一位父亲对儿子发自内心的关怀,看到这一幕,路明非微微怔神。

  想到上杉越和风间琉璃刚刚相认没多久,路明非也就不忍心破坏这对父子来之不易的温情时光,索性坐回位置上,等风间琉璃吃完了上杉越为他煮的面再一起离开。

  没来由的,路明非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现在在哪呢?正在做什么?会偶尔想到自己么?下一次见面会在什么时候?一家三口再见了也会像现在的上杉越和风间琉璃这样温馨的坐在一起吃面么……

  “别发呆了,小子。”就在路明非神游天际的时候,一声闷响落在路明非的面前,把他的思绪从幻想中给拉回现实。

  路明非低头望着桌面食台上,飘着一层酱油色面汤的拉面,温暖的热气从碗里腾起,轻轻拂在他的脸上。袉

  路明非抬起头,对上上杉越那张慈祥的笑脸。

  “没少了你小子的。”上杉越对路明非说,一向爱和路明非拌嘴的他此时语气柔和得像是父亲,“一看就是没吃饭来的吧?无论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多重要,人都是要吃饭的,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拯救世界不是?”

  “谢谢。”路明非捧起面碗,温热的面汤一路从喉管顺到胃里。

  就像是每个来到这座拉面摊的食客在吃过摊主老人的拉面后都会生出这样一种感觉……这座城市的雨夜似乎已经不再寒冷。

  ……

  高天原,顶楼的天台。

  很少有人知道,高天原的楼顶有一片巨大而空旷的露台,直通老板办公室,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露台的石板上,雨水汇成涓涓小流从露台的排水管道涌出,雨声淅淅沥沥的。袉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曼妙身影站在露台通道口的屋檐下,雨丝穿着珠帘从她的面前滑落,酒德麻衣看着夜幕中的东京,那双妩媚的眼睛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鞋跟点地的声音从酒德麻衣身后漆黑的走道里响起,酒德麻衣依旧怔怔失神……对于一个忍者来说,周围响起了异声而不警觉乃是大忌,更何况是酒德麻衣这种忍者中的精英,但酒德麻衣却一反常态的对这道脚步声没有一点防备。

  因为脚步声的主人她实在太熟了,已经熟到可以性命相托、为对方去死也无所谓的地步。

  穿着睡裙、披着羊绒毛毯的身苏恩曦缓缓来到酒德麻衣的身后,她看了看酒德麻衣的目光,然后顺着酒德麻衣的视线望去,看着和酒德麻衣眼中完全相同的风景。

  但是看了好一会儿,苏恩曦觉得今夜的东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就和以前每个下雨的夜晚一样,霓虹在黑暗中跳跃,街面上零星三两的路人匆匆闪过,雨水淋在高楼大厦的钢筋铁骨上,这座城市就像是一部巨大的机器,被暴雨冲涮洗涤着。

  “真是少见啊,长腿,你居然在发呆。”苏恩曦的语气中透着惊讶,“我以前发呆总是被你教训,我记得你说过,生命是很有限的东西,发呆就是在浪费生命。”

  “是的,我说过。”酒德麻衣收回目光,“现在我收回这句话,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永远情绪紧绷着,偶尔的发呆和放松还是有必要的……但我指的不是像你那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个小时用来睡觉,八个小时用来发呆。”袉

  “还有六个小时用来看追剧、看帅哥杂志和研究星座对吧?”苏恩曦撇撇嘴,“摆脱,那不是我的休息时间么?空闲的光阴不就是用来虚度才有意义么?紧盯大盘,缜密操作,好几天都连轴转,经常好几十个小时候不带合眼的……不就是因为忙的时候太忙了,闲的时候才只想做一些没意义的事让自己彻底松懈下来么?”

  “说实话,有时候我都觉得长腿你就像部不会疲惫的机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在工作。”苏恩曦说,“但机器偶尔也会停下来冷却一会儿啊,不然加载负荷了就会坏掉……我真怕长腿你有哪一天会坏掉。”

  “我是‘剑’。”酒德麻衣淡淡的回答,“时时刻刻都准备出鞘,这就是剑的使命。”

  “剑?”苏恩曦有些不解。

  “老板是这样说的,他说每个人都有属性,我的属性是剑,三无妞的属性是盾,我适合杀人,而三无适合守护人。”酒德麻衣对苏恩曦,“而薯片你的属性是大脑。”

  “大脑么?还真是个不低的评价。”苏恩曦感慨,她又望向酒德麻衣,“那我们的剑小姐,你这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意义么?你又在迷茫什么呢?”

  “很久。”酒德麻衣说,“已经很久,我都没有出鞘过了。”袉

  苏恩曦心里一动,她算是最了解酒德麻衣的人了,她知道酒德麻衣绝不是那种怕麻烦、会抱怨的人,酒德麻衣最怕的是她对某人来说失去作用……这也代表着她的存在失去意义。

  “长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苏恩曦有些担忧地问。

  “你觉得现在的路明非,还需要‘剑’这种东西么?”酒德麻衣问。

  苏恩曦愣了愣,她仔细思考了一下酒德麻衣提出的这个疑问,然后发觉现在的路明非似乎的确不需要“剑”这种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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