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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予辰 第十章


  这份感情,  不知道经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浸泡漂染,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不知道已经被腐蚀得过于脆弱的不懂事的我,还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比海还深的感情。

  犹豫,  踌躇,  畏缩,  我苦笑自己的不济——都走到这一步了,  结果洛予辰还是那个洛予辰。

  如果肖恒现在醒着,  看到我的纠结我的动摇,  会有多难过呢?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的,  明明想好了要怎样爱护他的。

  却仍旧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承担他的爱情,  不相信自己有资格被他继续爱着。

  肖恒,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值得你为了他伤害你自己?

  我半跪在他床边,方写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把这个暗淡却宁静的空间留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映得他的侧脸棱角分明,我抚上他的唇,  知道自己不该在他怀着对我的绝望选择沉睡之后再去吻他,  可是,想着他一直愿意相信童话,  也许迟到已久的爱意,  也会有奇迹吧。

  我碰了他的嘴唇,不忍心亵渎,  只是蜻蜓点水一般。

  他依旧沉睡着,  因为我从来不相信童话,于是那个神奇世界里的奇迹,  果然不可能属于我这种人。

  “没关系,  我知道你很累了。睡吧,  我会等着你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慢慢等你醒来,多久都会等下去。

  我每天都去看他,经常一坐半天就是看着他的睡脸发呆,什么也不愿去想。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可主治医师和夏明修却执意要我留院观察,晚上方写忆更是强迫我回自己的病床,不准我留下陪他过夜。

  肖恒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溜回家,在午夜的时候赶回来把那只钻表戴在他手腕上,正好遮住了那道疤痕,在他麦色的皮肤上闪着沉静的光芒。

  可第二天早上,那表就被方写忆没收了,他警告我:“我可没准你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弟弟身上放。”

  “那是……我打算送给肖恒的生日礼物。”我卑微地说,连声音都不敢大。

  方写忆冷哼了一声:“没有人稀罕。”

  被他落井下石惯了,却没想到他马上又抖出来了一张合约纸:“大明星,出院手续已经给你办好,装病正式结束——马上重整旗鼓去给我好好工作。”

  “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我想也不想就退后一步,站到肖恒床边。

  方写忆冷笑道:“我可不是我弟,能任由你随着性子胡闹。你知道你这一个月给公司开了多大的天窗吗?花钱栽培你,不是让你在这坐着白吃白喝无所事事的,你给我搞清楚一点。”

  “可肖恒他需要我在身边……”

  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

  到底是他需要我还是我需要他,一目了然。

  如果他需要我,就不会这么一直沉睡着抗拒,因为只要他睁开眼睛,我就会陪在他身边。只有我,仍旧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洛予辰,既怕他醒来又怕他醒不过来,每天在煎熬中等待挣扎着。

  方写忆有一万种拐着弯的方法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这次却选择了一针见血。

  “我本来是以为你能叫醒他,才破例让你看他,现在看来你并没什么用。本来小恒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起不了作用,还想留下来继续祸害他?说不定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你,他才到现在都没醒。”

  我迫于方写忆的淫威,乖乖回到公司,度日如年,唯一的欣慰就是收工之后能够立刻赶去医院看他。

  方写忆却霸着房门,准我探望的时间与日俱减,我不知道他脸上浮的一层阴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对他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一步。

  ……

  五月大地芳菲未尽,出外景去了城郊一处繁花盛开的山坡。结束之后,我认认真真地摘了一大捧颜色各异的野花抱着,把工作人员都吓得不轻,跟来兜风的作曲讽刺说:“辰哥今天特美,像个涉世未深的清纯少女一样。”

  那捧野花被插在了肖恒床前的花瓶里面,自然又落得方写忆一顿奚落。

  那时我还以为,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很久很久。

  也许我也要等他十年二十年,却没想到在那捧野花谢掉之前,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夜里醒过来的,没有人告诉我。直到第二天傍晚我照例赶去探望他的时候,才蓦然和他四目相对。

  他坐着,方写忆和路蔚夕各在左右,落日的余辉透过玻璃灼得人眼痛,呆呆地凝视他的脸,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他微微惊讶之后,就再没有丝毫表情了,看我的眼神仿佛看某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防备而疏离。

  我从脚底开始发冷,有什么东西永远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幻想过很多种他醒来时的情景,现实却偏偏要去印证我最坏的猜想。

  “你出去。”

  路蔚夕挡在肖恒前面,过来就要关门,肖恒却叫住了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他问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

  这句话问得我手足无措,抬眼去求救方写忆。

  他淡漠地看向窗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路蔚夕则如临大敌,只是凶巴巴地瞪着我。

  看我哑口无言地干站着,肖恒也不追究,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而后用平淡异常的声音礼貌性地勾了勾嘴角:“谢谢你来看我。”

  极其明显的彬彬有礼的疏离,我茫然惶恐。

  窗台上的野花是我天天在换水,今天来得稍晚一些,花瓣就有些蔫。

  他醒了一天了,有足够的时间问清很多事情,可以肯定方写忆和路蔚夕合力把我摒除在了所有故事以外,肖恒在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属于洛予辰的印记全然被抹杀。

  我对他而言,所有印象还停留在半年前,还是那个把他逼上绝路的没有心的旧情人。

  他一向很有涵养,所以只是淡漠,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屑和厌恶。

  可是这样不正常的冷静,却让我越发无所适从。

  我有办法对付他的愤怒,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淡然。

  他如果怨我,至少说明我还有值得他期待的地方;而这样的平静,会不会是他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彻大悟,看清了感情的迷失,从此我的一切被永久尘封,再也见不到天日?

  “人你看到了,没事的话可以滚了。”

  路蔚夕蛮横地把我往门外推,而肖恒没有再替我说半句话,我就这么被推出去,白色的房门自此紧闭。

  我没有敲门的勇气,只能低头站着。

  他终于醒了,我盼这一天盼了那么久,以为他醒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欣喜、会无上地幸福,会抱紧他再也不放开。

  可现实却是连触碰都是奢望,只能默默呆站着,吞咽着全部的苦闷和艰涩。

  ……

  第二天我从中午开始旷工。

  我知道即使去了医院他们也不会让我再见他,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现在、马上、必须要到他身边才能恢复正常的呼吸。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过是既任性又于事无补。

  医院的庭院里,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晃得人们眯上眼睛,暖暖的气息包裹之下头脑不禁有些缓慢神游,明明极为舒适,却从中品出那么一点涩然。

  我摇摇头,近来越来越容易想些过于感性的东西。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我名字,就像是烟花绚烂般不可思议地在身后响起。

  整个身体的血液流动都跟着动作一起变慢,我觉得我转身的时间变得好久好久,简直可以直接被录成电影里的慢镜头。

  “嗨。”肖恒闲闲地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一抹仿佛五月里太阳晒过的空气般温暖的微笑。

  如果不是身上披着那件医院的病号服,几乎要让我产生错觉。

  以为时光倒流,倒流到一个不曾存在过的美好场景。

  “你……你……”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啊,我随便在这散步而已。”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照正常情况,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我起码应该可以抓住,跟他道个歉解释些什么,可是他脸上那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云淡风轻的笑容,让我惶然又迷惑不解。

  他在对我笑,我虽然心底觉得不对劲,却还是掩不住受宠若惊的喜悦——

  经过昨天的淡漠,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我了。

  “啊,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他大概是看我久久待着没动作,示意我可以先走,继而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说,“不过哪天有空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在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我几乎要抢话说我没事要忙,我本来就是来看你的。

  可后半句却让我瞬间压抑,想要立刻找借口开脱,这样起码可以不用马上听到我根本不想听的东西。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很惊恐的样子,”他无害又无辜地笑了一下,“放心,我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对

  你肖恒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一个一声不吭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能自杀的人,分手这种事,充其量当然也只能算作鸡毛蒜皮是吧!

  “你现在站在这里,到底是有空还是没空啊?现在有空的话,我要说的就现在说了算了。”

  他叹了口气,好像对我关于去或留的过于缓慢的抉择有些不满。

  我整个人都僵硬着,心情仿佛等待宣判的杀人犯,而法官一脸轻松,完全不能感受犯人的焦躁害怕和欲哭无泪。

  “喂,洛予辰,你在呆什么呢?”

  他伸手来拉我的手臂,我不知为什么竟然反射性地一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还空僵在原处。他愣了愣,再也不复之前的阳光温暖,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我肠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能拿刀把自己的胳膊切下来送他。

  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还出现这样的愚蠢的失误?

  简直无异于看他一个人帮我挖坟墓还不够快,迫不及待地帮忙自掘坟墓一般。

  如果是从前,他会黯然收回手,苦涩地笑笑。

  可现在,他却直直看着我,眼底带着一丝和方写忆类似的倨傲冷意,仿佛是在说“你以为我很想碰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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