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恒 第五章
洛予辰找了个纸箱，把那些照片一股脑全丢在里面，然后像准备丢弃的垃圾一样随便地就放在了门口。
人又躺回沙发上，很明显连看都懒得再看它们一眼。
而我蹲在箱子旁边，最后一次缅怀我曾经很珍惜的那些回忆。
最上方的那张照片，背景是白色的，他从后面抱着我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盆很不吉利的白花。
B市中心医院。
那应该是高一那年青年杯的决赛前夕的事情吧，因为决赛在B市体育馆举行，我们也就顺道进行了一趟首都观光几日游。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晚上去一个比较偏僻的夜市吃宵夜，回来的路上被一群抢钱的小流氓堵了。
当时年轻气盛，看对方和自己也差不多大，怎能服软，就扑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对方毕竟是有备而来，身上藏了刀。
当时，我看到银光一闪，那人向洛予辰扑过去，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直接行动挡在了他面前。
一阵厮打之后，我终于用尽全力把刀夺到手上，但左腿膝盖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剧痛不已。
拉到医院一查，居然是被割伤了韧带，虽然行走无碍，但是从此不能剧烈运动，也就是说，我再也无法随意驰骋于绿茵球场上。
我听着医生的话，懵了。
据说当时是摇摇晃晃、脸色苍白，但我自己其实并不知道。
我当然没空想这个，医生这么一说脑子都炸了，满脑子就一个想法——韧带断了，以后不能踢球了，我该怎么办？
我是洛予辰的门将，是可以让他安心的存在。
我们约好的。
虽然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很热爱足球，因为对我来说，足球的意义基本上就是洛予辰。
没了洛予辰，足球之于我什么也不是，我做门将，只是为了追着他的身影而已，只是为了听那一句“有你在后面我很放心”。
我发誓，我绝不是像后来洛予辰指责的一样，装出浑浑噩噩、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他内疚。
让他觉得我是因为他而受了伤，所以他欠我的，我是用道义把他留在我身边。
我真的没有。
可是，不能否认，在我看到洛予辰一夜没睡，憔悴地扶住我的肩膀说“你不在后方，我留下也没有意义”的时候，我心底确实是狂喜的。
我是为了他而踢球。
但只要我不踢球，他就也不踢了。
我以为，这说明我的意义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重要，比一切都重要。以至于根本没有考虑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番话，就只想着自己。
后来的决赛，我没能去看。
听说洛予辰几乎拼了命，最后我们的队伍还是输了。
虽然输了，可他的出色表现还是让国家队教练亲自来找他谈，但是他却淡淡对他们说，其实我对足球没什么兴趣，只想好好考大学。
后来好几次，我看过他抱着尘封在柜子里的足球，偷偷抹眼泪。
他那时是真的热爱足球。
是我的缘故，害得他的梦想折翼，是我没有在那个时候坚定地告诉他，坚持下去，没有我的球场，你仍然可以飞得很高很远。
自私是会遭报应的。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很快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那时候，得意忘形的我借着受伤，贪取洛予辰的温柔照顾。
本来都已经出院了，偏还在医院逗留。
结果，遇到了夏明修。
那天我坐着轮椅，洛予辰推着我在草地上散步，阳光非常灿烂。
我不停絮叨些有的没有的，知道他没有认真听，却也不在意。突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强烈地觉察到他过度地心不在焉后，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天的夏明修，穿着傻傻的条纹病号装，睡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
阳光把他还是黑色的头发染成了浅浅的栗色，让他整个人散发着天然的光晕。那一刻的他，熟睡着仿佛天使一般，那样的苍白透明，似真似幻。
男人的直觉同样是可怕的。
我望着洛予辰看他的样子，已经隐约预料到了很久很久以后，那个令我灰心丧气的最终结果。
谁能想到爱神会拿着他的小弓，在一个医院里瞎转悠。
然后不屑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资格被他射中的我，一定从心里笑死了。
有些缘分的东西，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
一张照片看完，我又看向旁边散落的一张。
是摩天轮，新年的夜里。
那时的洛予辰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戴上了标志性的银色十字架耳坠。
那年他十八岁。
是刚刚出道却急速蹿红的歌星，毕竟长得是显而易见的帅气过人，在路上被星探要死要活地拖住也是情理之中。
但相较他而言，其实那一年对我来说，才是天翻地覆的巨变。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我，母亲早死父亲未知自幼寄人篱下的孤儿，从来没想过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我，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哥哥。
经他千举证万说明，告诉了我一个有钱人玩弄单纯少女后始乱终弃的恶劣故事后，我终于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于是摇身一变，成了某巨头娱乐公司总裁的私生子。
现在老头子驾崩了，脑子进了水，要把他旗下一半股权留给我这个他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儿子。
更不正常的是，他离了婚的正牌夫人的亲生儿子，我的半个哥哥，不仅没偷偷去玩更改遗诏的鬼把戏，反而来找我了，还摆出真哥哥的架子，对我特别照顾。
于是，我突然有了身份，有了公司，有了花不完的钱，还有了个哥哥。
洛予辰成了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我则成了能主宰他生杀大权的人。
我当然不可能去害洛予辰。
我那么喜欢他，帮他还来不及呢。
虽然他当时已经和夏明修在一起了，跟我的关系也逐渐疏远起来，但以他的清高性格，绝对不会因为我成了总裁就来和我拉关系。
但意外的，他却还是来找我了。
他请我考虑提拔夏明修。
夏明修确实长得非常俊秀，但是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的人千千万，公司基本上是想捧谁就捧谁，并不是非夏明修、甚至并不是非他洛予辰就不行。
我们双方都清楚这一点。
我在那一瞬间，脑子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跟他开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要他和夏明修分手。
要他和我在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我。
黑曜石般的眼睛，过度的安静，让我没有了底气。
我有点怂地改了口。
我说十年就好，不要你一辈子。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十年，我就答应你捧夏明修。
洛予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爱他一样。
我很慌，努力不让他看出来，用平静的语调跟他定了规矩。
我说：
“十年，你和我在一起，要像真的情侣一样。”
“每天吃我做的东西，喝我煮的牛奶，每天都要亲吻，跟其他人出去要报备，零点之前回家，睡觉的时候我可以准你开着台灯浪费电。”
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真实想法，不过是过个嘴瘾而已。
这只是我想象中的美好人生。
我并没有认为洛予辰可以为夏明修牺牲到这种地步。
但是他说了“好”。
连个犹豫和踌躇都没有，就好像我说今天我们去吃意面吧，他说好一样，轻松而不经意。
我虽然疑惑不解，又略微沮丧，但又像是被从天而降的一百亿砸在头上。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我想要的。
之后，我们就做了十年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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