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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女人和猫


  No.95  

  “听没听说,最近学校后山又不安生啦。”

  武俊婷的这句话是陈述句,不容辩驳,你只管听着就行。

  食堂里人来人往,我们几个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已经吃走两批人。

  “这个我最清楚,”张珊珊说到这儿有意定住,留神观察我们的反应。

  然而我们没反应,大家伙儿还是各吃各的。

  ……

  “没人想听吗?徐昊,你想不想听?”

  “想,”徐昊反应神速,强行咽下嘴里的饭,“赶快说,大家都在这儿翘首以盼呢。”

  张珊珊不够满意:“夏雨你呢?”

  夏雨把冰红茶放到她面前:“说之前您先喝口饮料润润喉。”

  她这才志得意满:“跟求你们似的。”

  关于学校后山,各个版本的传说不胜枚举,自始至终也没个统一的说法。最近不知哪个无聊的家伙又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拿出来翻着新的说,搞得人心惶惶。

  然而你必须承认,在少年的世界里,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永远要比学习来劲儿的多。

  提及这档子略带神秘和恐怖感的事儿,我的童年回忆中有两处阴影至今挥之不去。

  其一是西游记里满肚子都是眼睛的多目怪。当时家里刚花大价钱,在城里买了一台牡丹牌的电视机。从灰白到彩色的进步,让人无论看什么都特清晰。妖怪把肚子亮出来的时候,还附带金光闪闪的特效,着实让我寒毛直竖,恶心到不行。以后每年暑假看到蜘蛛精这段儿,我都要用手把眼睛遮住,只留细细的一条缝,心里还犯嘀咕,要是用手去抠,它们会眨眼吗?

  其二是一部叫做魔方大厦的动画片,吐槽点多到无以复加。首先画风诡异,里面的人物造型像祭祀用的纸人。背景音乐惊悚,你不看画面还以为是聊斋。故事情节更恐怖,阴森的棺材和断手断脚的病人比比皆是。我不是危言耸听,晚上不想睡觉的人,这部动画片你值得拥有。

  张珊珊的故事铺垫好漫长,有这时间,红军恐怕已经会师瑞金。我很无奈:“珊珊呐,时间不等人啊,物理作业还没做呢。”

  “别捣乱,待会儿借你抄。”她显然不愿把这个故事太监。

  这是部分女人的通病,话匣子一旦打开,想收住难上加难。倘若你这种节骨眼儿上扫了她的兴,她能把这事儿上升到人格尊严的层面对你进行批判,我哪里还敢回嘴。

  目前值得庆幸的是夏雨还没患上这种病,但是谁又知道呢,我看她这会儿正听得津津有味。

  “乱葬岗啊,知道什么是乱葬岗吗?知道为什么把学校建它旁边吗?”

  又是疑问句,我们争相附和:“为什么?”

  “因为阴气重啊!需要童男的阳气镇压!”。

  ……

  “哦,”我们不约而同的把这个字的声音拉的很长,让它有了音调上的起伏。

  我趁热打铁:“那么,咱们走吧?”

  刚站起身,飞哥瞪着眼呲着牙的说:“我靠,我说最近脖子后面总是凉飕飕,难不成阳气外泄,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我让他冷静:“眼看十一月中旬,你热飕飕才不正常。”

  “就是,”武俊婷也发声,“鬼又不瞎,干嘛为难自己。”

  No.96

  导游和老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其实存在共通性。

  他们都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对不同的人说相同的话,而且结局大多都落得吃力不讨好。等行程结束,大多数游客都会认为自己的腰包被导游算计。等终于毕业,大多数学生都会把当初老师的恨铁不成钢曲解为尖酸刻薄。

  本着‘不影响继续教学,还要对前半学期归纳总结’的主旨,期中考试的成绩周二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速度惊人,老师们都不休息的吗?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各个科目的卷子被课代表挨个发下来,过程煎熬,特别是在你没有期待的时候。

  我各个单科的成绩都惨不忍睹,总成绩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差,竟然排在十九名,相比入学成绩二十名还有进步。

  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很意外,我的腿算是保住了。

  晚上跟老妈邀功的时候,她却阴沉着脸:“徐昊多少名?”

  “第八。”

  这个问题无论对于她还是对于我都属稀松平常,世界上根本没有不攀比的家长,孩子不过是彰显他们饲养水平的宠物。

  “我们家泰迪会恭喜发财。”

  “我们家的会报数。”

  而我,在她看来:“只会吃。”

  “你看看人家徐昊,是班长学习好,每次见面还会来事儿,你瞅瞅你会啥?”

  我低头不语,心里却说,徐昊那么好,你怎么不生一个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老爸总会不负众望的出现,然而这次没等他说话,已被老妈无情喝住:“每次教育孩子你都当老好人,来来回回意义何在?”

  “鑫鑫有进步,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样,就一名也好意思说进步?”

  我们俩又都不敢说话,我爸干脆扭头走回卧室,背影决绝。

  别走啊,我无助的看着他关上门。盟友跑路我还能有什么好下场?逃不脱被敌方炮火饱和打击的命。

  谁料老妈也冲进卧室,关门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几个意思……”

  老爸这是围魏救赵还是舍生取义?我一时没弄清楚。

  反正我暂时安全了。

  No.97  

  夏雨第二名。

  老天爷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严谨而公正的,赏赐你点什么便会剥夺你点什么,然而夏雨像是他喝多了以后的作品,组装的时候甚是任性,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羡慕嫉妒恨。

  最可气的是她云淡风轻的态度。

  “成绩还行,前面不还有人么。”

  “这才是期中考,没啥大不了。”

  我们在操场上的两个双杠周围来回转悠,我故意找个高的双手抓稳一跃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气人也不带你这么玩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她死缠乱打要我请吃饭,吃啥没要求,最后放宽到吃学校食堂就可以,理由是祝我双喜临门。

  简直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哪门子喜事。

  夏雨在班门口紧抓着我的腕袖不放,生怕我哪下趁她不备跑掉,然后耐心地解释给我听:“首先庆祝你前进一名,其次庆祝你没有退步,双喜没错啊。”

  紧接着又说:“我显然没你厉害,入学成绩第二,这次还第二,你说你是不是应该通过请客这种直接有效的手段来抚慰我受伤的心?”

  我听后差点吐血:“这理由简直无耻。”

  又晃着被她抓住的衣袖:“咱俩别堵在交通要道上,影响不好。”

  她不依不饶:“反正好不容易逮到你,消耗掉我多少ATP,不补偿怎么行,哪有做亏本买卖的道理。”

  徐昊恰巧路过:“哟,您二位依依不舍这架势演哪出……《长亭送别》?”

  我没理他,夏雨却笑嘻嘻的说:“误会,我们这是《家有喜事2002》。”

  她最终还是点了红烧鲫鱼,红烧排骨,红烧肉,我说你真不客套,她说喜事就应当红红火火。

  回到操场上,夏雨对我刚才那句话不以为然,略带忧虑的皱起眉:“佟雷,你说后山那事儿是真是假。”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发觉她整个人支支吾吾,在我面前欲说还羞的样子,这才明白,那会儿恐怕连她自己也认为这个问题太过荒唐。

  “当然是假的!”

  她双手靠在双杠上,好像一个做错事被训斥的孩子:“我当然不信,就是觉得心里……怎么说呢……”

  “隔应,”我替她说。

  她不解:“什么意思?”

  “东北话,可以理解为不太爽,不太舒服。”

  她频频点头称是:“对,真隔应。”

  我自鸣得意,反问她:“你干嘛关心这个?”

  “我想……”她陡然扭过身子,话锋一转,“过两天再跟你说。”

  “有话直说好嘛!”

  她权当没听见我说话,独自哼起小曲儿。

  “你来,”我冲她挑眉。

  “干嘛?神神秘秘的一脸坏笑。”

  看她走近,我刻意的盯着她的眼睛,小声地说:“女人就是胆小。”

  她剑眉直竖:“说谁胆小,你再说一遍。”

  “哈,好话不说二遍。”

  “不说是吧,”她猛地把鞋从我脚上拽下来,“不说你就光着脚回教室!”

  我哪里还敢造次,赶忙赔不是:“是我,我胆小,鞋多臭啊,还我吧。”

  “哼,现在后悔?拜拜!”

  说罢便背身而去。”

  我坐在双杠上没动,幻想着夏雨能走回来对我说下次定不饶你,直到看着她越走越远,背影消失在操场大门,我才告诉自己,她是来真的。

  No.98

  我是真的穿着一只鞋走回教室的。

  进门以后哪还顾得上形象,不由分说便去找夏雨兴师问罪。

  教室里,大家已经戴上耳机准备做英语听力,唯独我一瘸一拐横跨大半个教室,像个傻子。

  老虎不发喵,你当我是病危:“鞋呢!”

  我双手支在夏雨的桌子上,让她感觉什么叫泰山压顶。

  她瞪大眼睛仰头看我,身体缓缓往后倾,屁股下面的板凳磨擦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顺势倚靠在张珊珊肩膀上:“珊珊,他想欺负本宝宝。”

  张珊珊摘下耳机,说:“你们俩之间的事儿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帮不了你,自行解决。”

  我好气又好笑:“现在装的楚楚可怜,忘了刚才操场上多么雄赳赳气昂昂,还以为你要扛着鞋过鸭绿江。”

  “嘿嘿,消消气儿,”她笑的敷衍,“有啥事不能好好讲,这么大张旗鼓的犯不着。”

  嘴里如是说,我却生生的看她把鞋踢到张珊珊脚边。

  女人的报复心真强,好像猫。

  我并不是空穴来风,小的时候就曾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猫,大概在四五岁的年纪。

  我们偶遇在某个雪夜的清晨,它在我家的屋檐下冻的瑟瑟发抖,幼小的我泛起浓浓的父爱,奉献出很多压箱底儿的宝贝零食,还想用围脖帮它取暖,奈何它警觉性高,吃饱喝足便独自跑远,无论我怎么喊破喉咙也叫不回来。

  从那儿以后,这只猫咪偶尔会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们越来越熟,后来甚至容许我抚摸它。

  我不知道它从哪来,也不了解它打算何时走,它就像一个肆意的流浪汉,做决定全凭心情。

  故事的开头很美好,直到有一次,我手贱把涂有辣椒油的肉混在精心准备的猫食里,我发誓真的只是想做个实验,熊孩子谁还没点好奇心……它吃后彻底发狂,脊背弯成弓形,毛也竖了起来,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我试图上前安慰还被狠狠的挠了一爪子,至今手上还留有那道浅痕。

  它从此便凭空消失,属于我们俩的缘分也从此到头。

  我徒自哀叹,亮出手上的疤痕:“喏,我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就把鞋还给我吧。”

  夏雨完全不明白我在对她说什么,大概是从语调中判断出我的委屈:“好吧好吧,还给你。”

  她弯腰把鞋捡起来,规整的放到我脚边:“不过……”

  “你又想怎样?”

  “不过我今天没骑自行车,你晚上送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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