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纠葛
吴天南只觉得一股阴邪的力量透体而过。
他常年和鬼怪打交道，哪里能不知道，这是有鬼怪穿过了他的身体。
大意了！
他只看到了一头浓密的黑发，出现在了他的怀中，紧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痛呼。他下意识手上运转力量，对着面前的鬼影就是一掌击出。
李艳艳直接被他这一掌击飞了出去。她愕然的看着自己曾经的男人，只觉得本已破碎成了碎片的心，再次被他狠狠的碾压，几乎要痛到无法呼吸。
鬼婴带给她的伤害极大，那尖利的爪子直接在她的身体上掏出了一个洞。那虚化的身体碎片被小小的鬼婴攥在手里，直接塞进了嘴巴里咀嚼起来。
相比鬼婴对她的伤害，那男人拼尽全力的一掌，也不过是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了一个烧灼成了黑色的掌印。可就是这么小小的掌印，却让她的双眼之中流出了血泪。
不论是人是鬼，至少在痛到极致的时候，表达的方式总会大同小异。其实李艳艳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是想要杀了他的，可一看到鬼婴向他出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挡在了他的前面。替他顶下了这一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爱吗？难道只是因为爱他，他便可以一次接着一次的伤害自己？她的唇边挂起了自嘲的笑容，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贱？付出的情感得不到回报不说，自己还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任由他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
“是你？”
吴天南一声冷笑，看着面前这个成了鬼的女人，她竟然没有被阴阳渡的人当场灭杀？是了，定然是想要找他寻仇，这才躲藏起来了。女人这种生物，执着起来的时候，着实是会让人后怕万分的。
“乖宝贝儿，谢谢你！要不你出手，怕是爸爸就着了这贱女人的道儿了。”
他看着李艳艳身上拳头大小的空洞，再次吻了吻鬼婴的额头，惹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看到吗？这个贱女人就是你的妈妈。当初她抛弃了你，也抛弃了我！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乖，你不是饿了吗？看爸爸把这个贱女人收了，正好给你当零食吃。”
李艳艳看着面前这个颠倒黑白的男人，只觉得着实是无药可救，欲哭无泪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居然都看不出来。难道谁想帮他，谁想害他，他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吗？而且他还想帮助想要杀他的那个鬼婴来对付她？
她看向了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鬼婴，脸上的笑显得无比惨然。
那是她的女儿吗？那个由于被人施暴而导致流产下来的女婴？不！这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富商把她举在手上，狠狠摔在了地上，难道......
李艳艳不敢去想了，那女婴身上熟悉的气息告诉她，吴天南并不是在说谎。
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杀害自己，困住自己不说，还束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她生生炼成了鬼婴？
“疯了！你已经疯了！”她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你怎么能如此自私？那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造孽啊！”
这么多年了，她虽然恨过，怨过，可她从未绝望过。她一直渴望着两个人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只要能够沟通，便总有可能解决。然而她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她的双眸之中，第一次涌上了绝望。
“我自私？是我给了她生的希望，你居然说我自私？一个为了钱财抛弃一切的女人，竟然有脸说我自私？”
吴天南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恨意，他不懂，不懂面前的这个女人。明明说好的海誓山盟，眨眼间便形同陌路。那包裹之中死透了的婴儿，像是一把尖利的刀，直直插进他的心里，不停地搅动着。还有那封信，字里行间的冷漠，让他直欲发狂。
而今，她竟然厚颜无耻的站在自己面前，质问自己的品行？自己废了那么大劲儿，才把她女儿的魂魄凝聚，又费劲了功夫，搭上自己子孙三代的福缘，才换得女儿的重生。布置阵法，杀人夺命，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就换来了一句自私？
鬼婴咯咯咯笑着，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她没心没肺的看着两人对峙，看着吴天南拿出了一把小巧的画满符文的匕首，遥遥对准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她兴高采烈地看着，琢磨着两人不管是哪个赢了，她都能美美吃上一顿。
一想起吃，她的嘴角就再次流出了黑色的涎水。配合着那诡异的小脸，显得万分恶心。
本就是逆天改命的邪法，人性本恶，没有道德观念约束的女婴，怎么会不被欲望所支配。她或许没有更深层次的欲望。可单单是饥饿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杀人夺命，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李艳艳绝望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有没有死透，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再错下去了。她必须亲手结果了那个女婴，那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李艳艳第一次激发了自己周身的阴气，她衣诀翻飞，发丝飞扬，双目渐渐变得血红一片，长长的指甲泛着乌黑的光泽，渐渐整个手都成了青黑的颜色。她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吴天南的面前，尖利的指甲直直向着那女婴的额头抓了过去。
她一定要她死！鬼婴入不了轮回，除了彻底灰飞烟灭之外，她想不到其他让她解脱的办法。
在这世上多留一秒，便是多一份折磨。
鬼婴不懂，所以她一声尖叫，抱住了吴天南的小腿。
吴天南一个回身，反握着匕首挡住了李艳艳的一爪。他单手结着印诀，一道刺目的火蛇朝着李艳艳就席卷而去。
她的力量不强，可他的力量也因为近些年不断损耗而变得有些后继无力。她看着那火蛇袭来，一股阴风吹了出来，肉眼可见的寒气弥漫而出，将火蛇的攻势一挫，周身火焰都是一阵飘忽不定。
“吴天南，你不要再造孽了，这个鬼婴天地不容，你必须杀了她！”
吴天南怒极反笑：“你说什么？你当这世上的人全都同你一样，抛夫弃子，不懂寡义廉耻吗？为天地所不容？无妨！我容得她，我宠着她。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地！可是你呢！竟然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也配当一个人吗？配为人父母吗？”
“她会杀了你的！”
李艳艳赤红着眼睛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盼望着他能听一听自己的话。可他这么些年过去，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彻底将她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
“哈哈哈！”吴天南好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鬼婴会伤害自己？他费劲千辛万苦，鬼婴的魂魄一直都在看着。更何况还有那血脉之中的牵绊和制约，自己对她的好千般万般，鬼婴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出手。
“我倒是更相信你会杀了我。毕竟，我当年可是亲手害死了你。这么些年了，你的恨意，你的怨念，我可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你想杀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挥手扔出了五张符纸。
符纸凌空悬浮着，泛起一丝丝无形的波动，将李艳艳彻底围拢在了里面。吴天南见困住了她，当下脸上就泛起一抹喜色，手法印诀一变，符纸欺身而上，直接贴在了李艳艳的身上。
青色的光芒裹着阵阵白烟升腾而起，他期待中的凄厉惨嚎并没有出现。李艳艳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目光惨然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忽然间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感情，体现在她的身上，便是坚守和付出。既然已经牺牲了那么多，那么也没什么不能继续牺牲的了。
不过是个鬼身，索性连这身躯残魂一并献给这个男人，只要他能够幡然悔悟，那么便一切都值得了。
魂飞魄散并不可怕，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会是这种结局。以前怕过，现在却再也不会怕了。她血红的双眼平静了下来，狰狞的鬼脸再次化成了憔悴的容颜。
“天南，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和孩子。我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让你一直这般对我。可是我，我是真的爱你。既然你非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便如你所愿。”
升腾的雾气之中，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最后绽放出了一抹惹人怜爱的笑意。
“我说这男人怎么还没死。敢情是她一直拖延时间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厕所之中响起，王翠萍裹着花布棉袄出现在了厕所之中。她看了看面前的吴天南，觉得有些面熟。
“你是，吴家的那小子？”
“婆婆你认识他？”叶蔓姗从王翠萍的身后跳了出来，这要是熟人的话，还真是尴尬了。
“这圈子就这么点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待的久了，走到哪里都能遇上脸熟的。”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确，认识归认识，不熟。
叶蔓姗俏丽的脸庞上神色一冷：“既然不熟，那我就出手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松开你的符纸，要不然，姑奶奶我废了你！”
她向前踏出一步，手上翠绿光芒闪现，一把通体翠绿的唐横刀闪现而出，刀尖直直冲向了面前男人的脸庞。
吴天南看着李艳艳决绝的眼神，心中又何尝没有触动。可是相比背叛了他的女人，他情愿相信自己始终带在身边，一手培育而成的鬼婴。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阴阳渡二人，面上闪过丝丝的不甘，极为不情愿的撤去了李艳艳身上的符纸。形式比人强，他倒不是怕了面前这一个丫头一个老太婆，而是现在必须节省自己的力量。
任何人在面对阴阳渡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准备会过于充分。
“你们阴阳渡，是不是闲的没事儿，这也管，那也管。难道就不怕过劳死吗？”
“过劳死？你丫花费那么多年功夫才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孽障，你都不怕过劳死，我年纪轻轻的，我怕什么！”
叶蔓姗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可是藏在暗处有一会儿了。虽然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可那女人脸上的神情她却是万分熟悉的。倘若是不是爱他到了极点，就凭他现在剩下的那可怜的力量，还想束缚住李艳艳？
“嫌我们管得宽？若不是你残害八条性命，就你这点儿微末修为，你也配让阴阳渡管？”
王翠萍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叶蔓姗。要说这些话从路瑶嘴里说出来她信，可是从叶蔓姗嘴里说出来，就有种说出来的古怪感觉。这丫头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安娜死后她受了刺激？怎么言谈举止，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前段时间就忽然变得冷漠了不少，可那是由于屠师聂翡翠的关系。那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她现在这副模样，倒是讨人喜欢的很。以前的性子文文气气的，还是现在活泼点儿好。她眉眼带笑的看着叶蔓姗，没有丝毫抬眼看吴天南的意思。
她和吴家长辈算是认识，以前一起讨论过一些秘术而已，算不得什么太深的关系。更何况吴家的老东西都死了多少年了。这小子不争气，也怨不得别人。既然能舍命炼制鬼婴，想必也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既然人家想要送命，她自然犯不上去管。
那吴天南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她阴阳渡，还真没那份儿闲心去操心他的死活！
“爸爸，我饿了，既然你不把妈妈给我吃，那就把你给我吃好吗？”
鬼婴沙哑的声音自吴天南的背后响起。
吴天南刚要转身，就觉得背后猛然一痛，那突兀袭来的痛楚，让他低下了自己的头。尖利的手掌穿透了他的躯体，破碎的内脏被小小的手攥在了手里，仍旧兀自冒着热气。
“天南！”李艳艳刚想上前，就被叶蔓姗一道困符困在了原地。
吴天南不敢置信的看着腹中那沾满鲜血的小小手掌，愕然转过了自己的头。
鬼婴冲着吴天南裂开了猩红的大嘴，一脸“可爱”的笑了。
她抽出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将那手上一团血污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吴天南转过了自己的头，第一次正眼打量那个已经变成了鬼的女人。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始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又能说什么呢？
李艳艳困在原地，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他终于又在李艳艳的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美艳动人的样子。这是回光返照吗？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和她相识相知的那段日子。他一眼，就读懂了她眼中的不舍。
原来，自己这么一个烂人，也会让人有不舍的情感。
一道浊泪自他的眼中滚落而下。
“艳艳，我错了！”
叶蔓姗不屑的看了面前的鬼婴一眼，一刀将之劈成了两半。
没有刺耳的尖叫，没有鲜血飞溅的场面。对于现在的叶蔓姗来说，一个刚刚孕育成型的鬼婴，还真不是什么让她头疼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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