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央已经决定了
若是公开撕破脸皮,可能会造成一场带来巨大动荡的内战,这自然是圭谷一方人员最需要担心之处。
过早地爆发内战,也绝非郑克殷所望——现在圭谷方面的势力还不够强大,内战必会造成长期拉锯,反复犁地,给扶桑辖地的发展带来严重威胁,致使千疮百孔,哀鸿遍野。
一旦洋人,尤其是占据墨西哥的西班牙人趁机发起征讨,扶桑必亡。
“然而我们就因担忧这一点而任人宰割吗?”周公仁义正严辞地说道,“同知大人,你还记得你的阿爸是如何死在东宁的吗?”
陈永华因受冯锡范所骗,于永历三十四年(西历一六八〇年)自辞官职,发现是冯锡范的计谋之后竟忧心而死,白白便宜了冯、刘奸党!
擅长阴谋诡计的冯锡范从此在坊间得到了“一剑无血”的绰号——此人若要杀人,甚至无需见血。
因这样的历史背景,光这一句话,周公仁就将陈梦球呛得哑口无言。
后者只好双手紧握酒杯,低眸沉默。
一直观察着众人表现的郑克殷并非不能理解在场每个人各自的立场与想法。
陈梦球的顾虑,必然不会只是内战,而是还包括其兄长陈梦纬、堂兄陈绳武等陈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
相比之下,周公仁既无父母,亦无胞亲,其妻儿当下也都在圭谷,自是没有亲族方面的顾虑。
而因其父周全斌当年降清,郑家一直给周公仁施以“仇恨教育”,让周公仁深信自己是被汉奸父亲所遗弃,致使周公仁如今是一名相当直诚、刚烈之人。
沈诚借机进一步阐述,“没错,如果我们此时为了免于斗争而向金门让步,待到冯、刘一派控制了殖民司,控制了圭谷、合儒,向来手段阴险狡诈的这帮奸贼必会给我们定下莫须有的罪名,除掉我们。”
话虽如此,陈梦球仍然皱眉抿嘴,显得十分犹豫。郑克殷注意到陈梦球还特别看了眼他,又瞟了瞟两位澳龙人酋长,半天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显然陈梦球不太相信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担当领导,能够解决他的问题。
尚未发一言的儒士张万祺像是帮陈梦球道出了心中的另一重顾虑:“新任司长的人选,是否应当先经过更多的议论?”
郑克殷暗暗一笑。前一夜他要毛、沈二人做的准备,正是为了这一刻。
毛兴果然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不必了。最合适的人选,已经由司长大人甚至先王为我等选出!”
四名大人和两名酋长皆闻言大惊。
“什么?怎么回事?”陈梦球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公仁则皱起眉头,“司长大人和先王陛下已经有所安排?”
张万祺只是沉默,以微不可察的角度轻轻摇头。
毛兴略一仰头,示意沈诚则从衣袍中取出一信,将其摊开举着,让众人查看。
“这是司长大人的遗书,”沈诚以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和毛兄翻查司长大人遗物时所发现的,上面盖有司长大人的官印和指纹。”
根据信上的内容,郑克臧认为自己将来某日难免被奸人所害,因而提前写下此遗书。
若是自己不幸身死,那么殖民司、圭谷郑府、独子安良以及毛、沈两位侍卫,也包括所有的财产,他都将托付给自己的亲弟弟郑克殷!
周公仁一把取过遗书,不可思议地阅读起来。
“这……真的是司长大人的字迹、官印和指纹。主簿大人,你看。”
说罢周公仁将遗书交给张万祺,张万祺仔细端详,最终颔首。
实际上,圭谷城内的赌庄恰有一名奇人擅长模仿字迹——这自然是那位奇人为了躲债、诈骗而练就的。
刚好贪赌的郑克殷与那奇人有些交情,他将玉佩作为信物交给沈诚,而沈诚拿着信物、金元宝和郑克臧的一些亲笔书信前去寻人。
既因贪财,又因愿意帮助老友,奇人便用郑克臧的笔迹写下这封遗书,甚至还帮忙撒粉、涂泥,以精妙的手法将其做旧。
当然,为了避免这名奇人未来泄漏秘密产生威胁,毛、沈二人会在这几日找机会暗中将其除掉。
至于官印,两名侍卫一直都有带着,随时可用;指纹自然是趁着四更时分灵堂无人之时,用棺中郑克臧的尸体提前摁下的。
陈、张二人看得出来有些动摇了,略有点没心没肺的朱振勲转动眼珠,适时地提问:“那,先王又是怎么回事?”
毛兴解释道:“这一点,最好由副使大人来亲自解答。”
当众人的焦点回到郑克殷身上时,郑克殷便顺应众人期待,站起身来,将昨夜说与毛、沈二人的话告诉众人。
这些话语,自然是他在前来扶桑之前得到父王郑经、时任总制陈永华的指示,要藏拙、暗学,为兄长担当后备并迷惑敌人,切勿出头损角,使自己不会得到奸党的过多留意。
一旦兄长遇险、遇害,郑克殷则应抓住机会,挽救局面。
郑克殷可以看到众人的表情不时变化,最终周公仁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为了对付冯、刘等奸党,就连先王都要暗中藏招。
“副使大人你忍受人们的不解与鄙夷十数载,只为避过奸党的目光,堪称英雄。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一回,一直犹犹豫豫的陈梦球似是有了些决心,“既然这是我阿爸的谋划,而副使大人暗藏着如此才德,那么,我愿意支持副使大人。”
张万祺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表达附议。
“太好了,副使大人!”贝林夏酋长也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
再添四人的支持以后,至少现在郑克殷可以确保殖民司和圭谷、合儒的权力不会轻易旁落。
如果郑克塽集团看不过去,急切之下也最多只能兴师问罪!
议论至此,郑克殷便顺势给众人分析道:“我认为,冯、刘贼党不会那么轻易就将金门与圭谷之间的敌意公开化。
“若是他们果真想要以讨伐不臣为名起兵来犯,那么阿兄在时,他们早就可以这么做了。
“他们之所以一直都未敢轻举妄动,自是因为我们名为宦臣,实为诸侯,圭谷、合儒的汉番众民听命于我们,向我们缴税,为我们劳作。
“过去为了确保番民不会出草破坏殖民司辖地,先王给殖民司授予了兵权,我们圭谷城中,便有一支听命于阿兄和殖民司的精锐,由阿兄和周大人指挥并暗中操练。
“为了干扰敌人的判断,我们将殖民司官兵的编制改为圭谷城与合儒城的治安吏,并且将一部分兵员藏在番民村庄。加上多年承平,如同我们从未有过军队一样。
“我们接下来最好的做法,是逼迫金门方面维持与我们斗而不破的局面,这样对大家都好。我相信冯锡范那样的人精会与我们有这样的默契。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务必让金门知道,阿兄死后,殖民司及两州有我接替,南方的局势与实力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展现展现我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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