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入朝
“今天陛下还会去练武吗?”
内侍们将饭菜端上来,李旭的饮食十分简单,两荤两素再加一碗汤。李旭心里清楚,比起自己那些骄奢淫逸的臣子,自己实际上更像是个扛活的,那些给自己磕头的才是主子。
“晚些时候再去吧,还有几本奏章没看完。”李旭给自己盛了碗汤,萝卜羊肉丸子的滋味开胃最好。
“奴婢家里托人传了口信进来,几个哥哥想问问析产和袭爵的事。”
文敏行神秘消失之后,李旭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总感觉这位岳父正在阴影里算计着什么。
这一手化明为暗,不失为一种手段,不过李旭看不出放弃了权力的文敏行还能做些什么。
虽然文敏行可能还有一大笔财富在手,可如果这世上只要有钱就能办成事的话,天底下最厉害的就是住在白玉京城西的那些胡商了。
可惜李旭不知道,他心里牵肠挂肚的老岳父此时正在秦岭里砸石头,不然一定会请杜停杯喝几盅。
虽然不知道文敏行的去向,不过看他几个儿子的表现,他们是真信了自己老父被给摩尼教给害了,亦或者假装相信自己的老父已经死于歹人之手。
这些少爷们正抢着瓜分文敏行名下的那些织场、赌坊之类的产业。
按照虞朝的律令,父母留下的财产,除了母亲的嫁妆单独列册由的亲生儿子们继承外,父亲里留下的财产是要诸子均分的。
不管你是嫡出还是庶出,这些财产都会平均分配。
而文敏行身为国公,他的爵位还可以传袭三代,只是每传一代就要降爵一等。
文家的公子们正为了头衔和银子打破头,不过他们打破头之前很担心他们便宜妹夫的意见。
如果皇帝盯上了文家的这些浮财,他们怎么抢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何况看着李绅磨刀霍霍的样子,那几位文公子也估计此番难以善了。
幸好有个妹妹在宫中,还是皇帝唯一的身边人,这几位一合计还是先请妹妹探探皇帝的口风。
“这是他们家事,只要不搞得文家脸面无光就好。”李旭对文美人不会干预文家那些少爷们如何争产。
文家的那些产业,什么织锦、赌场之类的都不适合接手,何况如何生财,皇帝自有打算。
“陛下,李德裕来了,正在外面等您。”黄士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向皇帝禀报。
李旭看了看手里的汤碗以及眼前的饭菜,将碗丢回桌上,然后对黄士良道:“请他进来。”
因为李绅现在春风得意的缘故,剩下的判书们隐隐都有些焦躁。他们虽然可以列席政事堂的会议,不过实际上的职责不过是皇帝的文字秘书,李绅外出担任提点刑狱使压得大理寺围着他的指挥棒转,这让其他五位判书十分钦羡。
不过李德裕并不着急。
“陛下,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请求入朝。”李德裕捧过来一本册子,交到李旭手里。
李旭将册子拿过来草草看过。
田弘正,其祖上便是名冠燕赵的大侠,后来关东乱起,就加入了乱军之中。有武功、有人脉、有手腕,最终一朝崛起。后来朝廷无力收拾关东,便只好默认他们自治。
此例一开,遗祸无穷。
田弘正现在是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使、检校、清河郡王。品级勋位已经高到了极点,而且魏博很早之前便如同田家私产,这个时候申请入朝着实耐人寻味。
“田弘正,他这是什么意思?”李旭问道。
李德裕就是出自赵郡李氏,赵郡位于河北,虽然并非魏博镇所辖,不过李吉甫精于总结情报,对于各镇的人情世故十分熟悉,李德裕也长于韬略,对魏博的情况十分熟悉。
“传言田弘正三年前练功岔了真气,这几年精力衰微,事情也管得少了。”李德裕早就做好了功课:“魏博镇前代节度使田季安平时一向骄奢,不得军心,他死前任命幼子田珲为节度留后,然后遗命其心腹策士梁思文代理执掌军务。”
节度使总揽军政大权,而节度留后便是节度使的继承人。
“这位田弘正一向深得军心,梁思文为了保全田珲,调整军校,重新布局人事。”
“结果魏博军的军官们直接干掉了梁思文,杀了田珲,换了田弘正为帅?”
“是这样的,藩镇行事往往跋扈,河北三镇是诸藩镇中最为跋扈的。而魏博镇则是河北三镇中最难制服的,乡间有俗语所谓长安天子,魏府牙兵。”
白玉京古称长安,所谓长安天子值得便是自己,这魏府牙兵能与自己齐名,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厉害。
“长安天子,魏府牙兵。”李旭苦笑。“这魏府牙兵又是作何解释?”
“启禀陛下,这是乡间俗语,说的是魏博镇中的一支兵马。”李德裕道:“藩镇不服王化,为求割据自肥,除了招揽江湖亡命作为刺客,还扫地为兵,广收兵马以备朝廷征伐,仅仅魏博一镇便有军卒不下十万,成德、范阳的军马数目也大抵如此。”
李旭听到了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十万兵马,各种名目的禁军加在一起也就是这么一个数字。
虞朝的军人如果按照后世的方法进行分别,应当属于雇佣兵制,平时不事生产,依靠朝廷或者藩镇提供。
河北三镇所豢养的三十万人马不仅是抗拒朝廷的利器,也是吞噬社会财富的无底洞。便是河北富饶,要养活这么多大军恐怕也很困难,三镇治下的百姓生活如何艰苦也可想而知。
“节度使仰仗大军抗拒朝廷,其旗下还有各路兵马使、团练使,也算是小小的军头。节度使为了压制这些小军头,便设立牙兵,拣选精锐,亲自统辖于驻地。”
“而且延请名师为牙兵讲解武学,设置牙将统辖各路牙兵,牙兵是一镇武力之精华,为了维系牙兵的忠诚,节度使往往使出千般手段来笼络,所以牙兵也最为跋扈,动辄废立节度使。一旦节度使不服从牙兵的要求,他们便发动兵变,另行拥立一个肯服从他们的军官作节度使。”
“梁思文不服这些大爷们的意思,他们便将梁思文活剐了,一杯毒酒灌死了田珲,然后请李润作节度使。”
“不是田弘正么?”
“李润当时是魏州兵马使,不过他知道自己节度使的位置得来不正,朝廷一定不会应允他。田家又有实力,说什么也不肯当,于是魏府的牙兵也把他剐了,准备去立刘虎臣。”
“不必说,这刘虎臣也是不肯,所以也被活剐了?”
“刘虎臣听到风声,没等到牙兵们找上门,自己悬梁自尽了。魏府的牙兵这才知道还是要选一个田家人作节度使,于是便拥立了田弘正。”
听到这里,李旭算明白这些人为何能与自己齐名了。
开玩笑,皇帝要杀节度使都未必能行,这些大爷说杀就杀,自己这长安天子能排到魏府牙兵前面,说起来还算是占了他们便宜。
“这个田弘正,真是个人物啊。”
能当魏府牙兵的节度使还干了这么久,这位田弘正要入朝,不得不让李旭认真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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