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阴阳相隔
保安几乎是从电梯里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他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落得跟凌总经理一个下场了。凌氏大楼的最顶层灯火通明,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十分刺鼻,冷冰冰的铜墙铁壁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凌欢篪,凌欢篪呢?你给我滚出来。”
凌欢篪早从摄像头里看到了林琅,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他看看张千阳,再看看郑毅,“你们谁去拦住她?”这种时候做个缩头乌龟才是他的正确选择,他可不会管自己此举算不算男人。
郑毅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张千阳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走进了摄像头的镜头内,与乔镇司身高、体型、相貌都格外相似。凌欢篪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另外的血族嘛?呵,看来这可真是个宝藏啊!”
张千阳和郑毅全都被吸引到了摄像头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
凌欢篪激动地搓搓双手,“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立即去联系了楼下的保安,这才知道凌欢融被跟随琳琅闯进来的男子一拳揍得进了医院了。
凌欢篪笑得冷漠,“这倒是要谢谢他了。”只是他记得乔镇司曾经把自己的腕骨捏得骨裂了,所以绝不会从这个安保级别最高的实验室里走出去成为靶子,尽管林琅已经几近发狂了,他也还是不动如山,只冷静地吩咐狙击手就位。
Fiona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朝着Aaron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地贴紧了林琅。Fiona的意思是拿林琅当了护身符,林琅和Aaron却会错了她的意,以为Fiona的意思是要好好保护林琅。所以林琅看向Fiona的眼神格外感激,Fiona此时并没有心情多看一眼林琅的表情。她得时时刻刻注意周围情形的变化,还得寻找Joe的踪迹。
“不要离开林琅。”Fiona这话是对着Aaron说的,Aaron自然是甘之若饴。而狙击手却也因此确实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空气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氛隐约流窜着。三人一道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排查,可惜,许多屋子都安上了虹膜识别系统,一时半会儿还真进不去。Fiona虽然钻研过如何破译虹膜识别系统,可毕竟是真刀真枪地头一次上阵,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乔镇司会在这里吗?”林琅不知怎的对凌氏这顶层心里有些怵得慌。
Fiona和Aaron并不能听明白她的话,所以也无法回应。而林琅也只得乖乖地跟着他们。
教授和厉崇海几乎是同时到了凌氏的大楼下。
“教授。”厉崇海眼尖,认出了前头的那个人。
教授迟疑着转过身,厉崇海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心酸了。这还是那个瑞格大学生化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吗?这还是那个在国际生化论坛上都能挥洒自如、令人折服的教授吗?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就只是个普普通通地过着窝囊生活的小老头罢了,被岁月打磨得失去了原有的傲骨。
“教授……”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教授已经板下脸来了。
“教授,回头是岸。”厉崇海至今仍记得自己当时第一次听教授的课时,教授告诉他们,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做学问更当如此,首先必须保持一颗敬畏生命、敬畏万物的心才能做好学问。现在,教授是把他自己的初心都忘了吗?
“回什么头?”教授说着却转过身去,不再看着厉崇海。
“教授,你不该和凌欢篪合作的。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教授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这个自己并不看好的学生来劝阻自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千阳就在上面……还有不该在的人也在,如果出了事,兴许也只有你能给我和千阳收尸了。也或许千阳能活下来,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她。”
厉崇海听到教授这宛如诀别的话之后顿时有点慌了神,“到底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快步跟上教授,没有一丝的迟疑,身体却本能地颤抖起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
厉崇海为了弄清楚事情的起因只好道明原委,“乔镇司从逃出火车站后一直寄宿在我那儿。”厉崇海并没有说明是那一间老实验室,这样的时候,并不适合提起这样让人触景生情的话题。
“你该叫他离开的。”
厉崇海不由得有些自责,“可他有他的选择。”
教授不再多说什么,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坨东西递给了厉崇海。厉崇海莫名其妙地问道,“带大蒜做什么?”
教授冷冷地回道,“保命。”他在千阳临出门前不小心在千阳的衣服上洒了大蒜汁,如此一来,就算乔镇司体内吸血的恶魔苏醒了,也会因为大蒜奇怪的味道而对张千阳退避三舍。可这终究只是传言,真假难辨。教授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他更希望的是千阳一直呆在那间铜墙铁壁般的实验室里别出来,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千阳今晚出门前,还是像往常一样和教授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现在的教授似乎并不会过问她的生活了,甚至也接受了千阳谎称自己在酒吧工作的事情,常常会对她说“开心就好”,一副别无所求的样子。
千阳有时候会惊异于父亲如今的改变,偶尔也愿意和他聊一聊学校里的事,倒是父亲不大愿意和她说起学校里的事,反倒希望她能说一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可她的工作能有什么好说的呢?说自己在酒吧工作不过是想借酒的气味掩盖住化学试剂的味道罢了,所以两个人大多数的时间还是相对无言。
张千阳嗅了嗅衣服上难闻的大蒜味,不懂一向远庖厨的父亲今天怎么会想到要下厨,说是这个季节喝点大蒜汁有利于身体健康。这样的话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像是电视上空口无凭的导购了,一点儿内涵也没有。
张千阳推说不想喝,教授竟然笨手笨脚地把大蒜汁全都洒在了她的外套上,一直到现在,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可实验室那头催得紧,张千阳来不及重新环上外套就出了门。但等张千阳到了实验室之后,听明白了凌欢篪的意思后,她才隐约觉得父亲亲手榨大蒜汁像是别有深意。他像是知道今晚的乔镇司会有异样一样,所以才给她榨了大蒜汁。这让张千阳晕了头,父亲难道一直知道自己在给凌欢篪做事却又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吗?
“今晚是很关键的一晚,大家都辛苦一下,千万不要懈怠。”这是林琅来闹事前凌欢篪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厉崇海跟着教授进了凌氏的员工专用电梯,而此时司燃也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凌氏大楼。
厉崇海冷眼旁观教授通过了各种安全指数极高的防卫系统,这才渐渐明白,或许是真的来不及了。
教授是从内部科研通道上了顶层,一推开门就看到凌欢篪、郑毅和张千阳等人正看着监视器。
围在监视器前的人乍一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都吓了一跳,而最后一个转过身来的张千阳却是惊呆了。她不敢想象父亲和厉崇海为什么能从只有科研人员可以出入的门进来。
张教授却一副全然看不见张千阳的神情,径直走过去对凌欢篪说道,“凌总,我建议中止实验。”而张千阳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一直低着头。
“中止?为什么?”
厉崇海的眼神从进了实验室后就没离开过张千阳。这还是他回来后头一次见到张千阳,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像是瘦了不少,或许是晨昏颠倒的缘故吧。
“现在的情况不利于继续研究。”教授看了一眼监视器上的人,“如果林琅出了事,我们可能都保不了性命。”
凌欢篪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见到了血族后兴奋,却忘了考虑林琅的安危。
教授适时地提醒道,“上一次你抓了乔镇司,还记得林琅是怎么救走他的吗?”
凌欢篪咽了一口唾沫,她豁得出去自己的一条命,所以能干出什么事来,真是想都不敢想。
凌欢篪朝着Demon挥挥手,示意他先把狙击手撤了,即使只是麻醉枪,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招呼到林琅身上,这枪,就还不能开。
张教授继续说道,“现在中止实验还来得及,再晚,就来不及了。兴许我的估算会失误,兴许乔镇司马上就会醒来……可他醒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凌欢篪却突然笑得诡异,计上心来,招呼Demon去请林琅进来,但也言明了另外的两个人不能跟进来。
Fiona一听到不能带着他们一道进去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联想到Joe就是中了麻醉枪才被人抓走的,Fiona和Aaron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林琅却语言不通地安慰他们,“你们放心,我这就要他们去放了乔镇司。然后……然后……你们带他走吧,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她这么费尽心机地来救他,却连他的面都见不了。
林琅是气势汹汹地进了实验室,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凌欢篪将了一军,“这里,你找不到能伤害自己的东西,所以,准备怎么逼我就范呢?”
“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他的,会放他走,为什么又要抓他回来?”
凌欢篪笑得坦坦荡荡,“我可不记得我是那么守信用的人。”
“你……”林琅一转头看见了张教授父女,心中越发气得急了,随手掂起一本厚厚的册子就朝着张教授砸过去,“亏得乔镇司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跟这种人合作。”
教授不闪不躲,可厉崇海却站出来挨了那么一下子,不疼不痒,可他却想要哭鼻子了。到底为什么,教授和千阳会变成这样?
“乔镇司在哪里?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凌欢篪,要不然我现在就给爷爷打电话。”
凌欢篪不以为意,“你觉得为什么老爷子现在会反对我们订婚呢?”
林琅不做声,通话键却只差一点点就要摁下去了。
“就是因为我研究乔镇司啊。这件事太冒险了,老爷子不想跟着受罪,所以不想我和你订婚。可你家老爷子确实精明啊,他也不阻止我研究,也不跟你讲明这件事,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既能得到研究成果,最后又能保住你。所以,你家老爷子也是想研究乔镇司的,只不过我当了他的剑罢了。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乔镇司要是落到军方手里,就不是挨几刀的问题了。”
“不会的。”可林琅的通话键却确实没有摁下去了。
“那要不然你打电话过去问问也好。”
林琅心中慌乱,这样的时候,她还能求助谁呢?
司燃已经到了顶楼了,见到了Aaron和Fiona,知道林琅去了实验室里头,便开始嘭嘭嘭地敲门。
林老爷子这时候也给凌欢篪打了电话,“让司燃带走林琅,今晚的事,我当没发生过。但你要记住,研究成果,不可能是你的。”
凌欢篪在接通电话前就摁下了录音键,這时候很干脆地把录音放给林琅听,林琅摇摇欲坠,得扶着桌子才能站稳。
“放他走,放他走……”林琅只剩下这一句话了。
可凌欢篪不为所动,“哪个傻瓜会放走一棵摇钱树呢?”
林琅的手机就是這时候突然响起来的,是郑树安的电话,林琅呆呆地摁下通话键,“郑老师……”她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你都知道了?”郑树安其实只是来通知她峰叔的噩耗的。他与保安发现峰叔的时间已经晚了,峰叔躺在手术台上去了世。
“节哀顺变,峰叔走之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林琅这才意识到郑树安究竟是什么意思,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喃喃自语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郑树安悲从中来,“抱歉,没能通知你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林琅彻底瘫倒在了地上。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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