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除却巫山不是云（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清时会时不时地对我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如果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的话，我被人憎恨，也是有道理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悲凉，看来，我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知道这事情之后，我反而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如果说以前的我还为自己被别人的冷落而郁郁寡欢，现在我倒觉得我被这样对待也是正常。唯一感到悲哀的，是为娘亲，终其一生，她自始自终只爱过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只把她当成了替代品而已。
我擦干了眼泪，玉梅静静地说道：“小姐，你别太难过了。相爷毕竟不是普通人，收个妾，也很正常。”
我苦笑了下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房门外传来阵敲门声，有个声音叫道：“三小姐在吗？”
是水仙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还是让玉梅打开了门。
水仙今天气色显然又比昨日要好很多，耳朵上新戴了对耳环，她看见我，说道：“水仙跟三小姐今天又见面了，真是注定的缘分呐。是这样的，奴不是刚被相爷收了房，相爷吩咐奴来见见相爷的家人。”
我看着她抹了胭脂的脸庞，跟娘亲的面容是如此的相像，心里还是有点承受不了。我别过头去，说道：“你客气了，以后秋離就要称呼你为三夫人了。”
水仙抿嘴笑道：“什么三夫人不三夫人的，奴遇到了相爷和小姐，是奴前生修来的福气。以后在府里，还得请小姐多多关照！”
我沉默地看着她，想起了那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水仙，娘亲，不过都是父亲用来怀念亡妻的工具。我说道：“夫人真的客气了，我有点累了，夫人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
水仙说道：“三小姐好好休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水仙走后，我疲惫地坐在床上，玉梅倒了杯水给我，我问她：“玉梅，我是不是在哪里，都是多余？”
“小姐你别想太多。”玉梅抚着我的肩说道。
“难道不是吗？”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被人憎恨。在府里，我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小姐。”玉梅蹲了下来，握住我的手，说道：“怎么会呢，还有玉梅呢。”
“玉梅，刚刚程清越告诉了我，她说我娘亲，还有水仙，不过都是他们母亲的复制品。真的是这样吗……我觉得我好难过，我真希望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消息，现在的我，不仅没有脸面面对程清越和程清时，更想逃离这个家，现在的我，在府里，还有什么立足之地？”我抽泣地说道。
玉梅沉默了会儿，说道：“大小姐这样说，真的是太过份了。虽然大夫人是相爷的挚爱，但逝者已矣，大夫人的去世，跟小姐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抬起头问道：“你见过大夫人吗？”
玉梅沉思了会儿，说道：“见过几次，不过那时我还很年幼。”
“大夫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道。
“是个很好的人。”玉梅闭上眼睛，回忆地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相府的厨房里。那时是晚上，我肚子饿，想偷偷到厨房找点东西吃，刚好就碰上了大夫人。我那时怕得要死，怕大夫人告诉管事的，挨罚。没想到大夫人却没责问我，反而拿了几块糕点给我，还很亲切地摸了摸我的头。”
“她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吧。”我说道，不然，也不会让父亲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是的，那时相爷还没当上卫国的宰相，大夫人是相爷的结发之妻。她对府里的人都很和善。我们这些下人们，都很喜欢她。”玉梅说道。
“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吗？”我问道。
玉梅皱了皱眉头，说道：“是没落皇族的千金。”
“大夫人是怎么死的?”我问道。
玉梅说道：“自缢而亡。那时大夫人的娘家被牵涉进了一起谋反的案件当中，被诛了九族。当时相爷还只是个小官，大夫人为保全家，于是就自尽了。”
“是这样。”我说道。
“嗯，大夫人死后，相爷三天不吃不喝。好几次都想随大夫人而去。那时幸好大少爷和大小姐的奶娘李妈妈，一直抱着大小姐和大少爷在相爷的房外劝告，相爷才从悲伤中走出来。”玉梅说道。
我停止了流泪，说道：“玉梅，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玉梅摸着我的头说：“小姐，你只是没长大而已。”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娘亲在渔船上，她采莲，我抓鱼。我正欢笑着，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我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娘亲……”我低低说道。
“琉璃！”程相突然从梦中惊醒。
“相爷，怎么了？”水仙在一旁起身说道。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程相抚着额头，起身来到桌前，倒了杯茶，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秦泷拿着明晃晃带血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程建炳，这是命令。”
他死死地抓住刀身，说道：“琉璃是我的妻子，要死一起死！”
“建炳。”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他转头说道：“琉璃，进屋子去！”
琉璃却笑了，来到他的身边，柔声说道：“秦将军，能否再给我们点儿时间？”
秦泷看着她明亮的双眼，放下了刀，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最迟明天早上，你必须跟我们走!”
琉璃点点头，牵着程建炳的手，进了屋子。秦泷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
一进屋子，程建炳说道：“琉璃，我不会让你死，要死我们一起死！”
“建炳。”琉璃叹了口气，端起杯酒说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我只是为了争取时间，为逃跑做准备。你忘了，我们还有清时和清越呢。”
程建炳的眼睛里放下了担忧，端起酒一饮而尽，说道：“是的，我们是夫妻，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这是程相记得琉璃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了，醒来后，他只看到一尺白绫，悬挂着他爱妻的尸体。桌上放着张纸条：“照顾好清时和清越，这是我最后的遗愿了。”
“琉璃。”程相口里发出一阵呜咽，蹲下了身子，他眼里透出凶狠的光，“琉璃，你放心，我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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